现代都市连载
古代言情《真千金回府后,反派们慌了》是作者“辣椒只吃小米辣”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作,拾珠苏玉昭两位主角之间故事值得细细品读,主要讲述的是:因为出生的命格不好,她从小就被寄养在外祖家,好不容易被接回府,却被设计嫁给了表姐的未婚夫。从此被打入地狱,为了让所有人喜欢,她选择忍气吞声,最后惨死。再睁眼,她重生回到了被接回府中的路上,这一世,她挺直腰板,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嫁给疯批男人?她步步紧逼,撩他陷落,成为她的裙下臣。欺负她让她遵从三从四德?她笑了:“本姑娘,没有道德!”这一世,她要让所有人下地狱!...
主角:拾珠苏玉昭 更新:2023-12-12 07: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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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拾珠苏玉昭的现代都市小说《真千金回府后,反派们慌了》,由网络作家“辣椒只吃小米辣”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言情《真千金回府后,反派们慌了》是作者“辣椒只吃小米辣”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作,拾珠苏玉昭两位主角之间故事值得细细品读,主要讲述的是:因为出生的命格不好,她从小就被寄养在外祖家,好不容易被接回府,却被设计嫁给了表姐的未婚夫。从此被打入地狱,为了让所有人喜欢,她选择忍气吞声,最后惨死。再睁眼,她重生回到了被接回府中的路上,这一世,她挺直腰板,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嫁给疯批男人?她步步紧逼,撩他陷落,成为她的裙下臣。欺负她让她遵从三从四德?她笑了:“本姑娘,没有道德!”这一世,她要让所有人下地狱!...
她捏捏手指,心里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道歉的事,如何能他人代劳......我是小辈,不敢多说什么,只可怜我外祖母,为此哭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这说得是当初,林氏意外去世后,停灵未满七日,就把人下葬的事。
苏明嵘嘴里的话,自然是不可信的,什么入土为安,不过是觉得丢人,草草地将人下葬。
而苏府送来的信件,也只有寥寥几句话,大意是说:母亲上香归来时,马车突然冲出官道,她摔下悬崖不治而亡,这是苏府给林家的说辞。
与信件一起来的,还有一枚曾在佛前,开过光的碧玉葫芦。
外祖母不愿相信,苏府送来的噩耗,强忍着伤心,硬生生咬着牙,带着她奔向苏府。
幼时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她隐隐记得当时,外祖母和苏家老夫人,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而后就是抱着她哭,怒气冲冲的带着她,离开苏府回到林家,后面更是大病一场。
苏明嵘端着茶盏,仔细打量对面看似柔弱,却言辞尖锐的苏玉昭,她抿着嘴唇,眼神明亮,带着点点愤怒,仔细分辨的话,还能看出内藏的不满,除此之外,倒没有仇恨的意思。
她自幼养在林老夫人膝下,对她亲近替她抱不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明白她只是不满,苏府不尊重林家,对林氏的死因,并无怀疑的样子,苏明嵘不着痕迹的松口气。
往日的事情,早已湮灭在时光里,他不想再提起,也不能再提起。
“都是过去的事了......”苏明远神情郁郁,想起温婉明丽的林氏,面上浮出一抹怀念,又夹杂着淡淡的复杂,不过再看着前面,虚弱消瘦的女儿,心里原本的不满,倒是渐渐被抹去。
“你母亲虽去,但苏府仍在,等你回府后,多和府里姐妹,好生学学规矩,你祖母慈善,对小辈最是宽容,你母亲也是好的,你不必有何担忧。”
他口里的母亲,就不是说的林氏了,而是后面续娶的,老夫人的内侄女,沈氏。
“是呢,二妹妹你放宽心,府里的人都很好,也早盼着你回来。”
苏景程含笑开口,他嗓音温润,语调关心,很有一番长兄的姿态,“我母亲暂时管着,府里内外的杂事,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去寻我母亲,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也可去找大妹妹,你们年龄相仿,定是能聊得来。”
苏玉昭眉毛都没动一下,心里呵呵两声。
她这位父亲,最是孝顺,前世对她,不是没有维护,遗憾的是,不能和苏府的人对上,在他的眼中,老夫人是慈爱的,苏家是和和美美的。
也是因此,他在被分家时,才会大受打击,差点一病不起。
可就算是这样,他对苏府,对他的兄长,仍然报以信任......后面,他倒是清醒过来,对她也有几分笑脸,然而那时的她,却再也没有期待。
苏玉昭心里想着事,面上对苏景程的话,就有些置若罔闻的样子。
苏景程嘴角一僵,一抹阴郁的颜色,自他眼底一闪而过。
身为苏府嫡长子,毫不夸张的说,他在苏府的地位,别说是二弟,就是他二叔,也是远远比不得的,还从未有人,敢这般无视他!
苏景言看看左右,他是坐不住的人,原本没人注意他,他就偷偷拿眼睛,去打量对面的二妹妹,把她和自己脑海里,那个瘦瘦小小的,仿佛来一阵风来,就能吹倒的小姑娘,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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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一转眼十年,他仍然记得那个,因他拒绝见她,而垂着脑袋,满身失落的小姑娘。
等外祖母带着她离开,他不是没有后悔,他不该把母亲的死,怪在二妹妹身上,但等他追出去时,林家的马车早已离开。
他抬手挠挠脑袋,下意识想说点什么,缓解缓解气氛,可他本不是善言辞的人,哼哧哼哧半响,也就重复前面的话:“......二妹,你别怕,大伯母很好,大妹妹也很好,不会欺负你的。”
明明是关心的话,谁知他一开口,略显生硬的语气,把他原本的意思,给冲的一干二净。
但出乎意料的,苏玉昭并未像先前,无视苏景程的那样,而是抿紧嘴唇,从鼻腔小小的哼了一声,把脑袋转向里侧,不去看对面的人。
她心里清楚,二哥现在待她,不过是看在她们,一母同胞的份上。
她心里有些失落,却又很快鼓起信心,等相处的久了,二哥总会明白,谁才是真心对他的!
相比起先前的疏离,此时的苏玉昭,总算有点小姑娘的生气。
苏明嵘眼睛微闪,温声说道:“你二哥说的是,都是至亲骨肉,没有不疼你的。”
苏明远赞同颔首,捻着胡须说道:“你祖母的寿辰,本是想见一见你,谁知去接人的奴婢,却带着一辆空车回来,让你祖母的生辰,也过得不尽如人意。”
想起母亲的冷脸,苏明远语重心长地说:“百善孝为先,是为人之本,做人之根,立爱惟亲,立敬惟长,你做事十分欠妥,不仅辜负长辈心意,也对长辈不够尊重,等回到苏府后,需好生向你祖母,解释清楚原由,再给她道个歉,请求她的谅解。”
听闻这话,性子更泼辣银桃,眼看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要辩解什么,被拾珠拽着手腕强拖回来,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苏玉昭看过去一眼,接着疑惑问道:“我不回苏府的理由,难不成陈嬷嬷没告知你们......”
说着,轻描淡写道:“我看你们苏府的规矩,也是时候改一改,什么时候做奴婢的,也敢无视主子的话?之前听闻,苏府规矩深重,现在看来,也就尔尔。”
“昭姐儿别急,你交代的话,陈嬷嬷岂敢隐瞒。”苏明嵘包容地笑笑,接着语调骤然一转,“不过昭姐儿,你可是对苏府,对你祖母有怨?”
一顶不孝的帽子,眼看就要砸下来。
苏玉昭直视对面,淡淡道:“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苏明嵘脸上笑容,再听到她的答复时,愈发的深邃和明显。
“初初一见,我心里就知道,你是个十分聪慧的小姑娘。”
苏玉昭闻言,略微皱起秀眉,不知他要打何主意。
对面继续说道:“咱们苏府,虽不是世家大族,却也系出勋爵贵族,最是知礼重孝,守训明理,人并不需要时时清醒,或者说哪怕你清醒,也不是不可以继续装糊涂。”
“若死活闹着要把,每一件事情,每一份恩怨,都分得明明白白,只会成为孤家寡人。”
“不错,大哥说的很是。”苏明远点点头,“你如今回家来,以前的事情,也就都忘了吧,商人逐利轻义,趋炎附势,你莫把这些不好的东西,带回咱们苏家,惹得左右亲友笑话。”
他觉得这是大哥,在提醒他的女儿,不要因把她送到林家的事,而满腹怨怼,对苏府生怨。
苏玉昭低垂眼眸,嘴角紧紧抿着,冷着一张小脸。
但落在苏明远眼里,她这副平静的模样,就是对面的女儿,对他这位亲生父亲,还算是尊重和听话,见她这般乖巧懂事,苏明远满意地颔首,嘴角翘起一点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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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其他金银矿石,各种香料果树、宝石和药物,他的本事数不尽数,满脑的奇思妙想,例如海水晒盐,粗盐提纯,黄豆榨油,肥皂制糖,煽猪养猪。
就说煽猪一事,当时没一人信他,多得是准备看他笑话。
但谁知,被煽过的猪,还真白白胖胖,没有半点腥臊味。
这事传开后,魏四皇子的名头,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南越上下,再加上他寻回的粮食,大大缓解百姓困苦,当时魏国上下,只闻四皇子,不知有皇帝。
可以说,这位魏四皇子,让初建的魏国,得以休养生息。
如果照此下去,魏国不是没有,并吞大越的实力,坏就坏在,皇位只有一个,谁都想要。
魏帝有六子,除四皇子外,其他皇子声名不显,这也就导致,出头的橼子,最先遭到攻击,而魏国境内世家,也并不想要一位,功绩过盛得民心的皇子,他们想要的是,能受其掌控的下一任皇帝。
毕竟,良弓藏,走狗烹,他们得替日后,多做打算不是?
争权夺利,在哪里都不奇怪。
奇怪就奇怪在,咱们这位魏四皇子,分明知晓其他兄弟,不满他在魏帝面前出头,他却依然不以为意,仿佛只要他一挥手,所有皇子世家,都会听命于他一般。
说得好听点,是宽厚仁善,自信睥睨,说得难听点,那就是蠢!
除此之外,在女色一事上,也只能说是糊涂,世上的男子,多是怜贫惜弱,这位魏四皇子,当属其中翘楚,被他救下的姑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其他世家送的,其他皇子送的,亦照收不误,仿佛只要来到他身边,就定会对他一心一意。
结果呢,中毒死于后宅。
古往今来,凡坐稳帝位者,出众的能力,顶尖的心性,缺一不可。
看他前期行事,若能登基,或能为一位明君。
可惜,他虽别具慧眼,却目光短浅,沉湎淫逸,无谋略策应,毫无大局,最终命丧他手。
过分仁善,便是懦弱,上位者可以仁厚,可以体恤手下,但更要有威严,让底下的人怕你敬你,不是给些三瓜两枣,再言语笼络一番,就能让人服从的。
魏四皇子的死,拉开魏国夺嫡的开端,其混乱的程度,不亚于大越朝堂。
这也是吕衡为何说,天命在大越,魏国是为他们做嫁衣。
收复南越后,其境内一应粮食,特别是隆庆帝,早就眼馋的占城稻和甘薯,很快就在北方推广,有这位魏四皇子的例子在,隆庆帝也派遣官员出海,带回不少的作物蔬菜。
尤其是后来,大越在海对面得到的,一种叫黄金米的粮食,让大越普通百姓,也能一日三食。
主打的就是,他魏四皇子能行,咱们大越也能行!
近十年来,各地的粮商们,想在粮食上赚钱,是真的不容易。
在经魏四皇子,规划过后的南越,如今已成大越粮仓,这也是为何,大越能在短短半年,就向平襄府拨粮两次,第三次的也预计提上日程。
闻吕衡的话,宋平舒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后魏四皇子的信息。
这位四皇子,着实是位奇人,在有些地方,总有独特见解,眼光卓绝,但在其他地方,又显得格外单纯,例如御下之道,政治手段,处事策略,仿佛一无所知的稚子。
宋平舒心里感慨一句,就把注意力拉拢回来。
陆元枢合上面前册本,对宋平舒道:“你亲自盯着,朝廷的粮食,是给当地百姓,孤不想看见,有人中饱私囊,谁胆敢不听令,致百姓生怨,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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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平舒当即起身,恭声应道:“是。”
陆元枢点点头,再道:“逢灾易生乱,有煽风点火,颠倒黑白的,全抓起来,严加审问。”
宋平舒再称是,暗自警醒起来。
这次的赈灾,朝廷拨粮拨银,细细看来,并非难事,实在不必一朝储君亲临。
京城里,有猜忌的,有怀疑的,也有暗中不满的,不是没人揣测,这是陛下偏心,故意替太子,积攒功绩和名望,毕竟说是赈灾,但不缺钱不缺粮,何其的容易。
恐怕有那不满的,会在暗中生事。
陆元枢把视线,移到吕衡身上。
吕衡坐直身体,俊美而阴柔的脸上,携着正色与恭敬,回道:“臣这两日时,查过府衙文书,去岁拨来的米粮,按文书记载,每人得稻麦菽共半石,另有甘薯黄金米半石,大人给银一两五钱,小孩给银七钱五分。”
上次的赈灾,银就给出五万两,赈灾粮更在四万石上。
仅看文书,显然并无问题,但吕衡却是冷笑一声,继续道:“在文书上,皆以单人记录,臣心生好奇,就以每村落为一户,发现每村得的银两,都在三百两左右,粮食在五百石左右。”
陆元枢眸光深沉,不透半分声色,让人很难猜出他在思量什么。
宋平舒背后一凛,替平襄府的官员,暗道一声可惜。
殿下如若发怒,或有转圜的余地,偏殿下不动声色,明显是要深究。
陛下往日总说,殿下性情宽厚,怕压不住朝臣。
这只能说,自家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就说詹事府内,谁敢对殿下有二心?
殿下少时,亦鲜衣怒马,疏狂无惧,在政事上果决而霸道,随着年岁增加,开始收敛脾性,外人赞他仁孝宽容,但骨子里的强势,并不会消失,反是愈发深沉内敛,让人不敢有半点轻忽。
有的人,情绪外露,当场发泄,当场完事。
而有的人,却不闻喜怒,面上不在意,心里却有个小本本,只等最后再来算总账。
吕衡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些钱粮,虽是按的人头,但实际上每户,平均仅有三人得银粮,其余的银粮,皆落在凭空捏造的人头上。”
这就像吃空饷,虚报名额,冒领钱粮。
将原本给百姓的银钱粮食,转移到不存在的人身上。
村子人数少的,凭空在世的人就多,反之则少,总体每村的钱粮,都在相似的数量。
加上信息偏差,平襄府的百姓们,虽知能领钱和粮食,但具体的数量,却是不甚清楚,贪污赈济粮的人,或许也怕闹大,不敢贪的太过,分发下去的粮食,能让多数百姓保持在,吃不饱但又饿不死的地步。
百姓不闹事,府衙的官员们,再做好描补和掩盖,糊弄住京城来的官员,也就万事无忧。
也就吕衡不嫌麻烦,一人一人对着籍贯细算。
陆元枢半阖着眼,脸上不辨喜怒,淡淡地道:“继续。”
吕衡闻言,暗暗垂下眉眼,话题转到平襄府税收上。
“平襄府的税收,夏税,秋税,户税和地税,并没无故减少的情况,府衙里的账目,也是干干净净,瞧着似无问题。”
诚如宋平舒所言,赈灾的事宜,本不必太子亲临。
陆元枢亲自前来,除主管赈灾外,主要是为查明,从平襄府流出去的钱粮。
一个月前,东宫得到消息,草原突然涌进大量粮食,疑似来自衡阳府。
当即就有暗卫,前往衡阳府细查,但在抽丝剥茧后,却惊讶地发现,确实有粮自衡阳府出,但购粮的银钱和人,源头似是在平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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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平舒微怔,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妄议皇子,可是大罪。
仿佛是知道他心里的为难,陆元枢靠着椅背,缓缓道:“不必多虑,你只管说,”
宋平舒闻言,低头思忖两息,慢慢说道:“瑞王其人,在外人看来,英武堂堂,心性豁达,对待朝廷官员,礼贤下士,慷慨和善,但实则处事犹豫,瞻前顾后......”
“虽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这说得是那等,仍保有良知的人。”
很显然,吕衡不在此列。
至于瑞王,要说他没野心,恐怕也没人相信。
平日里,他面对太子时,就隐隐表露不满,自认是除太子外,众皇子中身份最高者。
可惜储君早立,陛下一心中意殿下,旁人有再多的野心,也得仔细老实藏好。
但要说瑞王,他能策反吕衡,再安排这场刺杀,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
不止宋平舒不相信,陆元枢也持怀疑态度。
他低垂眼眸,略略沉吟两息,沉声吩咐道:“严查吕家,至于瑞王,也让人盯着,孤要知道,他和吕衡两人,到底有没有关联。”
这话是对着魏指挥使说的。
魏指挥使当即应是,就要出去下达命令,陆元枢点点桌面,复再说道:“你们着重查查,吕家为何对吕衡,如此的不喜和冷待......堂堂嫡长子,却与家族不睦,真真是奇事。”
只要不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般而言,族里的资源和人脉,都会向嫡出子嗣倾斜,尤其是嫡长子。
往日里,他不是不知道,吕衡不受父母待见,只他并不是喜欢探听,臣子家事和私事的人,吕衡未向他求助,他也就只当不知,不过是在其他方面,对他表露出看重,让吕家的人不敢慢待他。
吕衡不惜拖着整个吕家下水,真的就只是因为,他不受父母待见?
陆元枢薄唇抿直,眸色深邃暗沉,氤着点点深思。
说起来,吕衡不得父母待见的事,宋平舒倒是略有耳闻,就说道:“微臣听闻,吕衡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差点命赴黄泉,因而在往后,就对他颇为不喜,平日里甚至都不愿见到他。”
这个原因,不能说不成立,但......陆元枢皱眉,低声问道:“吕侍郎呢?也是因这个理由?”
吕衡是嫡长子,吕侍郎能一步步爬到,吏部侍郎的位置,可不像是糊涂的人。
宋平舒哑然,对吕衡的抵触,自然让他不会去,太过关注对方的事。
好在陆元枢这里,也没想让他回答,沉声道:“世上的事情,逃不脱因果二字,吕衡恨孤,孤也很好奇,是哪里得罪的他,还是说,他是因为吕家,而迁怒的孤?”
可原因呢,他和吕家,分明没什么关系......不,也可能有关系,只是他并不知道。
他微微仰头,很轻易就能看见,漆着彩绘的房梁,幽深如寒潭的眸底,翻滚着数不清的情绪,半响,他缓缓道:
“孤要知道吕家,不喜吕衡的真正原因,以及孤与吕家,是否还有其他未表露在面上的联系。”
“是。”魏指挥使拱手,见上首没有其他吩咐,躬身退出房间。
说完正事,陆元枢面上严肃微敛,转头问陶荣:“那边情况如何,大夫怎么说?”
不必细说,这自是问的苏玉昭。
陶荣摇摇头,语气沉重道:“仍在吐血,说是余毒未清,昨日又昏迷过去半日。”
陆元枢皱眉,却并未多说什么,问陶荣:“匕首上的毒,可有查出头绪?”
陶荣道:“寻来的大夫,都说未曾见过,这种阴狠的毒,中毒者,血肉溃烂恶臭,每日受钻心剧痛,等毒深入骨髓,将会把人活活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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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看出,背后人的险恶用心。
陆元枢冷冷地笑,暗藏锋芒的双眸,布满彻彻底底的冷漠。
房内气氛倏然一滞,陶荣缩缩脖子,语调微不可见的降低,“奴婢想着,待太医过来后,拿给他们再看看,指不定就有知道的。”
他嘴里这般说,其实已不抱多少希望。
背后算计这一切的人,既然欲取殿下性命,想来这毒恐怕不会简单。
唯一庆幸的是,大概这毒不易获得,除吕衡的匕首上,剩下的则只有在,领头的刺客剑上才有。
能发现这一点,一是吕衡的尸体上,有血肉溃烂的迹象,明显是在被反水时,挨得那一剑所致,二是魏永康和两名侍卫,在保护太子时,被那刺客砍伤,也身中剧毒。
相比起苏玉昭,中毒的魏永康和两名侍卫,虽是有清醒过来,更多的时间却在昏睡,更不幸的是,他们已经毒入血肉,每次清醒时,都痛得欲拿头撞墙。
不难怪那刺客,当时只盯着殿下一人。
陶荣现在只盼着,他们能命硬命长些,等来从京城赶来的太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太子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不提京城的动荡,拿到书信的隆庆帝,又是担心又是震怒,但碍于太子请求,欲查清平襄府税银,方才启程回京一事,只得叫来英国公,让他带着数万将士,以及数十名太医,前去接应护卫太子。
“真是难为他们,这般的费心。”陆元枢眸光暗沉,瞧着似并不意外,脸上神情也看不出喜怒,轻启薄唇道:“不拘那些药材,尽量保住她的命。”
“是。”陶荣郑重回道。
对于这位苏二姑娘,他心里感激异常。
当日在桃林外,本是有侍卫守候,却全因吕衡背叛,而被他使计放倒,而后又被刺客补刀,尸体拖去了空屋里藏着。
但凡那一日,这位苏二姑娘不在,他们殿下恐怕......是凶多吉少。
没有这位苏二姑娘,中毒的人,就成他们殿下,也是她叫来的人,吓退那些刺客,不然等他们得到消息,再赶去定然来不及。
一旦殿下出事,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必将面对陛下滔天怒火,没人能从中逃过一劫。
劫后余生的侥幸,令陶荣对苏玉昭,生出不少好感。
陶荣的声音落下后,房里骤然一静,只闻隐隐的呼吸声。
陆元枢不说话,拿过一旁的佛经,随意地翻开看起来。
陶荣小心地抬起一点头,扫过殿下平静的面容,眼睛极快地垂向地面,眼观鼻鼻观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有惊雷当头砸落。
上首的人似是终于回神,语气暗暗携着疑惑:“孤仿佛记得你说过,这位苏......”
他话音一顿,陶荣立即会意道:“苏府二姑娘。”
“......这位苏府二姑娘,虽是中毒颇深,却与性命无碍。”陆元枢点着书页,淡淡地抬起眼眸,“同样的毒,同样的药,还会因人而异吗?”
宋平舒眼中精光一轮:“殿下是怀疑,这位苏二姑娘,与刺杀的人有关系?”
陆元枢淡淡的嗯了一声,指腹不经意摩挲着,“她和平襄府的人,有没有什么牵扯?”
宋平舒心中略沉,当即垂首回道:“这位苏二姑娘,乃常州府知府侄女,其父沈明远,为常州府府学训导,她本人则因着,出生时辰不好,自落地就养在外祖家。”
“大约在一月前,苏府的老夫人,使人前往淮阳府,去接这位苏二姑娘,回府为其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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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袭银红织金撒花袄,下着青莲色曳地裙,披着一件纯白狐裘,细软的锦毛衬得她皮肤白皙,很有几分仙姿玉质,再看她的五官,面似芙蓉,眉目细腻,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行走间步步生莲,端的是轻盈从容。
与形容消瘦的苏玉昭相比,赞一句雍容华贵也不为过。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玉昭的堂姐,苏府大房嫡出姑娘,武安侯府世子夫人,苏玉仪。
苏玉昭坐直身体,冷眼凝视着进来的人。
似是没看出对面的冷淡,苏玉仪嘴角微扬,眸光流转间,不着痕迹地打量房间。
四周有些昏暗,纵使点着烛火,依然显得暗沉,萦绕着挥不去的寒意。
房间很宽敞,并无过多摆设,角落两只素色梅瓶,左侧炕上一方榆木炕桌,右侧是杏木的妆奁台,窗户上一架杏木炕屏,都是寻常普通的材质,不说镶金嵌银,仅有几道简单雕刻,毫无特色。
从这里不难看出,房间主人的地位。
“听闻二妹身子不爽利,眼下可是见好?”
温婉的嗓音响起,苏玉仪来到床前,有婢女上前来,替她解下狐裘,又有婆子端来绣墩,拿袖子殷勤地擦过两遍,讨好地扶着她落座。
“临近年关,侯府诸事繁忙,未能及时看望,还请二妹莫怪。”
嘴里说着请罪的话,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歉疚的意思。
苏玉昭冷笑一声:“假惺惺!”
苏玉仪神情不变,抬手示意左右奴婢,让她们到门外候着。
众人相视一眼,旋即屈膝行礼,躬身告退,离开前,半拖半拽地将不愿出去的拾珠,也给一并带到外面。
“真情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我从未想过,取你的性命。”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玉昭,“却不想二妹这般心狠,竟妄想置血脉亲族于死地!”
“轰!”的一声,苏玉昭脑中似有惊雷炸响。
她猛地抬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搁在被上的手悄然攥紧。
苏玉仪拿出一份状纸,重重朝苏玉昭扔去,温婉的面容骤然冷冽。
“真是我的好妹妹,不曾想,你竟这般豁得出去,真是好一个大义灭亲!”
一份状纸并不重,落到苏玉昭身上,却宛如有千斤分量,上面熟悉的字体,令她瞳孔一缩,整个人僵在原地,半响,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为什么?为何会这样?这份状纸,不该在姜府的吗?
难道姜御史支持的,并不是六皇子,而是苏府背后的八皇子?
苏玉昭脑中很乱,她虽是许府三夫人,但因一些缘故,在府中处处受制,隐约瞧出许府银钱来路不正,但却并没实质性的证据,她有的,仅是许府的身份。
由她出面,作为人证将把柄,主动递给其他皇子,不愁对方置之不理。
且真要细查,又有哪个为官的,手里是真的干净。
看清苏玉昭脸上的震惊,苏玉仪轻呵一声,语气说不出的轻蔑。
“良禽择木而栖,朝堂上的事,岂是你能明白!许府也好,苏府也罢,我在的一日,你打的算盘,就只能落空。”
看似随意的语调,透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苏玉昭紧闭着眼,死死咬住舌尖,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勉强保持半分理智,冷笑地说道:“能得你这般防备,还真是我的荣幸!”
“旁人都说你软弱怯懦,独我清楚,你的心有多狠。”
苏玉仪语气平淡,却透着股成竹在胸的愉悦,“你可是能为证自己清白,在荣禧堂生生跪三日的人,我岂能不小心谨慎对待。”
这说得是九年前的一桩旧事。
苏玉昭虽是苏府姑娘,却自小养在外祖林家,细数她的一生,幼时波折,因出生在端午这日,被上面长辈忌讳不喜。
五月即恶月毒月,五月五日的端午,更是恶上加恶,有九毒日之首的俗称,自古有言,以此月生者,精炽热烈,厌胜父母,父母不堪,将受其患。
从落地的那一刻起,她身上就背着命硬的罪名,加上她出生后,苏府频频出事,先是有丫鬟婆子,无故摔倒受伤,后有仆妇落水溺亡,连祖母苏老夫人,也是夜夜惊梦,不得安生。
尚不足满月,府中就传出闲言碎语,更有人提出,把她送去道观寄养,权当是道仙童子,压一压满身煞气,只母亲不忍,使人传信外祖林家,将她讨要过去。
这一去,便是十五年,直到及笄这一年,方才接她回苏府。
然而可笑的是,苏府接她回来,不是因为想起她来,而是因为需要她,为苏府的大姑娘苏玉仪,摆脱身上许家的亲事,以便顺利嫁给武安侯府的公子。
回府不到半月,她就落得个觊觎姐姐未婚夫,心思深沉手段下贱的名声,而苏玉仪呢,自是清清白白嫁进侯府,身披诰命,极尽荣宠。
当时,苏玉昭为证清白,在祖母苏老夫人的荣禧堂,生生跪了三日,直到晕厥过去。
然苏府两房,大房支应门庭,掌控话语权,她便是跪死过去,也于事无补。
原本褪色的记忆,如潮汐翻腾涌来,伴着剧烈地咳嗽,她低低地笑起来,坦言道:“你说得对,我的确心狠,在对你下药时,可没半点犹豫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玉仪胸口猛地炸开,大脑有片刻空白。
电光火石间,她骤然回神,一把揪住苏玉昭衣襟,“什么下药?你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
她面颊阴沉,神情扭曲,歇斯底里地怒声质问。
“咳咳!”苏玉昭任她摇晃,嘴角溢出两丝血迹,她却恍若味觉,反是扯出一抹浅笑,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是......绝子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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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仪身形一晃,瞬间脸色苍白如纸,却又在下一刻,狠狠掐住苏玉昭脖颈,目眦尽裂地咒骂道:“贱人,你这个贱人,你胆敢害我!”
到这个地步,苏玉昭自不会坐以待毙,本能地抓住对方手腕,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人往后重重一甩,捂着脖颈咬牙切齿道:“我为何不敢?我一步步退让,全是你逼我的!”
“因为你,我在许府受尽冷眼和嫌弃,便是府里的粗使婆子,都能在背后指着我,道一句寡廉鲜耻卑鄙龌龊,将我当做饭后谈资,日日拎出来指责取笑!”
“你已经如愿,嫁入侯爵高门,独得夫君宠爱,安富尊荣,锦衣玉食,为何还要来搅和我的余生!你瞧不上许书成,又不愿他忘记你,踩在我的头上,处处彰显你的存在。”
“你们两个,借着我的名头,今日书信,明日香囊,哈哈,你想不到吧,那绝子药,就下在他给你的赤金点翠响镯里,你不是很爱带着在我面前晃悠么!”
她笑得愉悦而放肆,仿佛往日的委屈,终于得到纾解。
她忍气吞声,一点点退让,可每当她换得半点喘息,苏玉仪总能出来搅和,每当这时,许书成必是对她横眉冷目,甚至几月不跨足正院。
她知道,许书成怪她,怪她横插一脚,害得他不得所爱。
而苏玉仪,左不过是她不要的,也不许别人染指。
“你自持嫁入高门,将我玩弄于鼓掌,但生不出嫡子的你,又能再得意多久呢?”苏玉昭嘲讽地弯起嘴角,“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你在乎的权利和地位,全都落到旁人手中!”
苏玉仪像是被戳到痛处,瞬间失去理智,尖叫着去撕扯苏玉昭。
“你这个白眼狼,没有我,凭你岂能嫁进许府,你和你娘一样,都是白眼狼,活该去死!”
苏玉昭抓住挥来的手,眼底涌出强烈恨意:“我娘果然是你们害死的?!!”
看她变了脸色,苏玉仪畅快地说:“不过是卑贱的商户女,我娘要她的银子,那是看得上她,偏她不识好歹,活该白丢一条命,她的嫁妆和银子,还不是落到我娘手中。”
“苏玉仪!”苏玉昭气得浑身哆嗦。
苏玉仪见此,语气越发快意,故意说道:“你娘死的惨呀,被山匪凌辱,据说她咽气前,还一直唤着你的名字呢。”
苏玉昭脑海一阵尖锐刺鸣,眼泪夺眶而出,耳朵失去声音,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半响,她眼眸颤了颤,望着对面得意洋洋的人,一腔怒意倏然爆发:“我要你死!”
话音落下瞬间,她凶狠地扑过去,将人死死按在床上,一巴掌狠狠扇过去,响亮的耳光接连响起,抓挠扇打,毫不留情,顷刻间,苏玉仪白皙的脸颊,布满指甲抓破的血痕。
“你敢打我?啊!住手,你给我住手!”
苏玉仪回过神,心口大怒,尖叫着挣扎反抗,双手挥舞抓向苏玉昭。
可此时的苏玉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受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让苏玉仪给她陪葬!
她冷凝着脸,两手掐上苏玉仪脖颈,眼底一片森然。
“咳,咳咳,救命,救命......”
窒息紧随而至,苏玉仪脸颊涨红,满脸痛苦,不甘的扭动挣扎,可惜孤注一掷的苏玉昭,力道出乎意料的大,不是她所能抵抗,终于感到害怕,开始哀声求饶:
“二,二妹,我错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面前的求饶声,苏玉昭充耳不闻,手中力道不减反增,苏玉仪张大嘴巴,脸上呈青紫颜色,瞳孔开始涣散,挣扎幅度慢慢变弱,眼见就要窒息而亡。
却在这时,一道尖利的叫声响起,不待苏玉昭回神,一只大掌落在她肩头,将她狠狠往后一掀,雷霆般的怒吼在耳边炸响:
“你这个毒妇,你到底要害许府到何等地步!”
“砰!”的一声闷响,苏玉昭重重摔到地面,额头磕到脚踏上,痛得她眼前发黑,半响起不来,只知数不清的人,从她身侧行过,直奔床榻的位置。
被排挤在最后的拾珠,看见朝下趴伏在地上,半天不见动静的夫人,吓得肝胆俱裂,双脚发软,差点软栽到地上,“夫人!夫人!”
她踉跄着跑上前,颤抖着手将人扶起,就见夫人双眼紧闭,额头一道寸长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染满她半边脸颊,顺着苍白的下颚,滴入衣襟之内。
那面,面色沉重的许书成,将咳嗽不止的苏玉仪,温柔地揽进怀中,满眼的怜惜和隐忍。
他闭了闭眼,平复看见刚才那幕,而充满恐惧的心脏,听着怀中细细的啜泣,满腔后怕与怒意,向着苏玉昭当头砸下。
“往日只道你心思深沉,品行不端,原是我看轻于你,你还真是蛇蝎心肠,狼心狗肺!”
“三爷!你到底是眼瞎还是心盲,夫人何曾对你不起?”拾珠浑身颤抖,哭着大喊道:“是谁品行不端,你心里明明清楚!是你对不起夫人,是你!”
“住口!”许书成脸色难看,冷冷看着地上两人,目光触及到苏玉昭青灰的脸色,脑中闪过大夫的批语,胸口怒意稍滞,半响,冷声陈述道:
“我知你有怨,但因果循坏,落得今日下场,乃你咎由自取,你害人在前,报应在后,许府未对不起你,我与阿仪之间,发乎情,止于礼,是你沉湎旧事,不肯放下。”
放下?苏玉昭低低地笑起来,笑得悲凉而嘲弄。
“真是好轻巧的一句话,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费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染满血色,“你说因果报应,杀害亲子的你,又该得什么报应?”
半年前,苏玉仪为嫡女庆生,许府受邀在列,席后,苏玉昭与苏玉珠相遇,苏玉珠为大房嫡幼女,自来看她不上,言语多嘲讽贬低,甚至涉及先母名誉。
恰逢她当时隐隐察觉,母亲的死与大房有关,原本就心绪激愤难平,加之往日积攒的恨意,一时恶从心起,将苏玉珠推下池塘。
她并不知对方有孕,被婆子救上来后,因受惊而小产。
为赔罪息事,她的嬷嬷被杖毙,她则被送去田庄,直到她有孕的消息泄露,原本已好转的苏玉珠,再次一病不起,不言不语,茶饭不思,经大夫诊断,言道是有心病。
有心病,自然就需心药医。
苏玉昭闭上眼睛,颤抖的指尖,昭示着她心底的恨。
恨苏府,恨许府,更恨她自己!
许府虽算不得簪缨世族,但也是叫得出名头的人家。
嫡子出身的许书成,自小金玉养成,名儒教导,加上他生得好,又才情出众,气质斐然,她不是莲台上的菩萨,自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只是再多的悸动,再被许书成逼着,灌下堕胎药时,也仅剩心寒和后悔。
她蓦地睁开双眼,眸底冷漠而绝望,“虎毒尚且不食子,许书成,你连畜生也不如!”
许书成背脊僵硬,嘴唇抿成直线,半响,冷声道:“凡是讲求证据,许府待你不薄,你不思己过,反而心生恶意,自今日起,你便禁足锦兰院,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不再看地上的人,抱上苏玉仪起身离开。
“噗!”的一声,苏玉昭吐出口血来。
她连忙抓住衣袖,颤抖地挡在嘴前,然而那血却越来越多,很快便沾湿袖角,顷刻间,胸前衣襟一片血红濡湿。
她眼前阵阵发黑,欲要就此昏死过去,但心底盘旋的不甘,促使她踉跄着追出去。
“许书成!”她喊着前方玄青背影,“我没有算计你,你知道的,是吗?”
前方的背影一僵,却并没有回身。
“你不敢承认,你心中善良单纯的姑娘,会变得贪慕虚荣不择手段。”苏玉昭靠着门框,讥讽地扯动嘴角,“你就是个伪君子,道貌岸然,惺惺作态!”
这话一出,仿佛掀开那层遮羞布,对面两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原本还在低声啜泣的苏玉仪,不知何时戛然而止,像是昏迷过去。
“随你怎么想!”丢下这句话,许书成快步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玉昭望着那背影,口中不停吐出血来,却仍不愿住口:“纵你再情深意重,我才是你的夫人,不是她苏玉仪!不是!!!”
明明是她的夫君,却一次次偏袒外人,不,或许在他心里,她才是外人吧。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外祖母,阿昭要让您失望了。
在拾珠惊慌的喊声中,她不甘地闭上眼睛,身体向下滑落。
富贵精致的暖阁内,一位穿着深棕绣金撒花褙子,头戴金缎云纹镶玉抹额,面容和蔼慈祥的老夫人,怀里抱着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裹着小狐裘,圆滚滚的活像个小雪团,笑眯眯地缩在外祖母怀里,晃着头上的玉兔暖帽。
“如日昭昭,光明灿烂,我们的岁岁,要平安喜乐,万事胜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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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顿时投向苏玉昭,有人疑惑,有人暗含询问。
“姑娘,您怎么了,有哪里不适?”
秦嬷嬷忙上前,搀着她的手臂,一面关注她脸色,一面急声询问。
苏玉昭轻吸口气,微白着小脸道:“疼,我的脚好疼!”
说着,蹙着眉心看向右脚,颤声道:“可能是刚才下车时扭到了。”
“肯定是那陈柱!”银桃秀眉竖起,想也不想地说道。
“姑娘之前都没事,是不是刚才起身......起得太急?”陈嬷嬷试探地说。
银桃哼道:“要不是下马车时,姑娘跌了一下,现在就算起得再急,也不能把脚扭到啊。”
秦嬷嬷蹲下身,没管争辩的两人,轻轻碰向姑娘脚腕,随后道:“摸着有点肿,恐怕确实是扭伤到了。”
苏玉昭闻言,为难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偏偏这时候扭伤脚。”
赵氏微眯着眼睛,将苏玉昭上下端详一遍,见她面上焦急,不似在作假,就道:“时间不等人,咱们一路耽搁,再经不得消耗,不如先行上路,咱们带着有府医,必不会耽搁你伤势。”
说起来,她们这一路上,可谓是多灾多难,走走停停的,比预计的时间,已经晚了数日。
眼看苏老夫人的寿辰,仅剩五六日的时间,是真的不能再多停留。
“不妥!”秦嬷嬷立即摇头反对,说出心里的担忧,“在马车里,本就颠簸,咱们又疾行赶路,姑娘伤到脚腕,本就不宜移动,别最后伤没养好,反是伤到骨头,到时找谁讨说法去?”
听见这话的陈嬷嬷,脸上顿时沉重下来,说道:“理是这个理,但老夫人寿辰在即,只得请二姑娘,暂且忍耐一番,也算是您的孝心。”见银桃似要说话,她忙先一步截住话语:“......还是说,在二姑娘的心里,对老夫人将您送到林家的事,颇有怨怼和不满?”
苏玉昭杏眸微沉,目光瞬间转冷,直将陈嬷嬷看得冷汗涔涔,这才收回视线,似笑非笑道:“嬷嬷说笑,老夫人是长辈,我作为晚辈,岂敢有不满?”
“不过嬷嬷这话,倒是提醒到我。”苏玉昭轻轻叹气,“往日在林家,素来安安生生,无病无灾,谁知这一上路,却是事故频频,又是发热,又是扭伤,连许家都出意外。”
“或许真是我命硬,与苏府相生相克,只我现在年纪轻,老夫人却年老体弱,这此消彼长,恐怕......老夫人的寿辰,何等热闹的日子,但就怕物极必反,我想我还是晚些回去的好,也免得冲撞。”
陈嬷嬷听得直皱眉,有心想反驳,心里却又诡异的觉得,二姑娘的话竟有几分道理。
突然,她浑身一个激灵,重重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什么狗屁道理,寻二姑娘回府,是要......可不是为老夫人贺寿的!
“老夫人慈爱,又福运深厚,二姑娘很是不必担心,且老夫人也念着您,要老奴定要寻您回府呢,二姑娘若是想留下,老奴是万万不敢做主的。”
苏玉昭早就料到,陈嬷嬷没那么好说通,是以也并不意外,平静地继续道:
“老夫人体恤,我却不能得寸进尺,再一个,我这两日,时常梦见母亲,听闻平襄府的鉴真寺,十分的灵验,我欲前往替母亲,点一盏长明灯祈福。”
“老夫人的寿辰,我就不去煞风景了,也正好给母亲,尽一尽我的孝心。”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隐有低落,“这时候扭伤脚,许就是母亲的意思呢,死者为大,陈嬷嬷,你说呢?”
陈嬷嬷哽住,先夫人都搬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这有的人啊,嘴上说得再好听,实则就是不孝,不尊亲恩,不知长幼。”
银红襦裙的姑娘,不屑地挑起唇角,对着身旁的嬷嬷吩咐:“魏嬷嬷,待我拜见过姨母后,你记得提醒我,去京城外的寺庙,替母亲点一盏长明灯呐。”
像是生怕有人听不见,故意很大声地说道:“毕竟事有轻重缓急,我又不是没时间......啊!砰!”
一个素白的茶碗,猛地砸向说话的人,但因扔出去的人,方向不是很顺手,茶碗险险划过对方脑袋,落到面前的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原本畅言闲谈的诸人,纷纷将目光投转过来。
素白的茶碗,当着众人的面,应声而碎。
银红襦裙的姑娘,小脸瞬间通红,不知是羞是恼。
苏玉昭缓缓起身,扶着秦嬷嬷手臂,森然暗冷的目光,定定凝视着对面。
“好姑娘,出门在外,不要多言多语,需要我来教你吗?”
这语气,明明很平缓,听不出怒意,也不见其他情绪,却偏偏让对面姑娘,重重咽了口唾沫,僵直地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对面锐利黑沉的目光,让银红襦裙的姑娘确信,她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对方定会让她的镖师,将她也拖出去鞭打一顿。
“你,你......”
银红襦裙的姑娘,抬手指向对面,想指责她过分,嘴唇嗫嚅数次,终是没敢说出口。
魏嬷嬷上前一步,将她们姑娘拉到身后,冲着对面歉意的躬身。
这一次,银红襦裙的姑娘,没有再多挣扎,很乖顺的就退到魏嬷嬷身后,只是那张乍青乍红的小脸,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狠狠握紧双手,原本明媚的脸颊,盛满怨毒和恼怒。
在临沧县时,父亲贵为县令,她身为县令之女,谁不哄着她捧着她,如今就是阿猫阿狗,也敢对着她乱叫,真是气煞她也!
此刻,银红襦裙的姑娘,已在心里将苏玉昭视为仇敌,只待日后报仇雪恨。
而苏玉昭这里呢,却并未将这一面之缘的人放在心上,她将目光转向陈嬷嬷。
陈嬷嬷不想答应,暗中思忖片刻,硬着头皮拿眼睛去看赵氏,显然是想请她劝一劝,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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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赵氏并不接茬,仿佛看不见陈嬷嬷,暗含期盼的眼神,转身打发儿子先上马车,就不再说话。
苏玉昭满意地勾起嘴角,相比多管闲事的某人,赵氏此人,可谓是真正的置身事外。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苏玉昭满意,陈嬷嬷却是眼前一黑,许夫人虽是外人,但有长辈的名头,也好说话不是?但凡是在苏府,她也能将二姑娘,训得抬不起头,好生教教她,什么叫谦逊恭孝。
余光扫过满身血气的郑镖头,陈嬷嬷气势一软,不敢和二姑娘硬碰硬。
“嬷嬷别恼,待回到苏府,还得劳烦你老人家,替咱们姑娘向府里主子容禀一二。”拾珠上前两步,握住陈嬷嬷的手,出来打圆场:“咱们姑娘心里,对老夫人呀,是十二分的孺慕。”
“姑娘推迟回府,也是经数日衡量,说是周全之举,也不过是无奈中的抉择。”
“你也亲眼看见,咱们一路行来,颇为的波折,姑娘因生在端午日,被苏府送到外祖家,如今好不容易回家,偏生途中这般不顺,如何不叫她多想?”
拾珠轻轻叹口气,嘴里的话却说的十分顺畅。
“加上前两日,姑娘夜夜做梦,梦见先夫人哭泣......姑娘幼时丧母,对先夫人多有思念,也怕这并不是好兆头,因而才决定先到寺庙,去诵经祈福一番。”
“都说越是看重,越不敢疏忽慢怠,就因在乎老夫人,姑娘才这般谨慎呢。”
拾珠重重握了握陈嬷嬷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陈嬷嬷扯了扯嘴角,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抽了抽,没抽动。
“往日是我眼盲,倒未瞧出拾珠姑娘,这般的能言会道。”
拾珠羞赧笑道:“嬷嬷夸赞,不过是两句心里话。”
是心里话,不过真假嘛,就有待商榷了。
这是在姑娘决定好,前往鉴真寺后,四人商量出来的说辞。
其目的嘛,自然是不想姑娘,落下不孝的罪名,也不想在明面上,给人留下把柄。
说起来,重活一回,苏玉昭的心理,也发生极大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她不再因出生时辰,而感到自卑和抗拒,也不再将所有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甚至能笑着借助,她命硬的这一点,达到推迟回府的目的。
她出生的时辰,想藏也藏不住,待回到苏府后,若是旁人有心,传遍常州府也不是问题,既如此,她何必遮遮掩掩,与其自我嫌弃,不如坦然接受。
命硬又如何?克的且不是我!
拾珠能笑出来,陈嬷嬷却笑不出来。
听听这说辞,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只堵得她没话说。
陈嬷嬷心里清楚,二姑娘这是下定决心,不参加老夫人的寿宴。
不提其他,就说她一介奴婢,还能违逆主子不成?
再则,她就是个老婆子,且手无寸铁的,苏府跟来的奴婢,明显打不过随行的镖师。
绝了强迫二姑娘回府的念头,陈嬷嬷捏着鼻子同意此事。
苏府的马车在茶肆前兵分两路,一路径直向常州府城,一路绕过茶肆往鉴真寺。
茶肆靠里坐着的三人,看过前面的好戏后,也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开。
在三人之后,又有数人搁下茶碗,不远不近的护卫在,前面三人的周围。
......
棕色的车厢内,铺满柔软的绣垫,上面再铺着竹席,缓解路途颠簸时,又不会太过燥热。
苏玉昭靠着内壁,接过拾珠递来的茶盏,对她道:“等到鉴真寺后,你使人往淮阳府去信,就说咱们一切都好,也免得外祖母担忧。”
拾珠点头应是,见姑娘隐有疲惫,就说让她先休息,等到地方再叫她。
苏玉昭轻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却并没有休息,而是开始思索,后面的事情。
她去鉴真寺,其一,是为母亲祈福,其二,则是要博一个人的恩情。
这鉴真寺,说是百年名寺,但真要算起来,香火鼎盛也就近二十年的事。
吉安县的东北面,有一座玉溪山,此山秀丽如画,重峦叠嶂,以玉溪山为界,分隔开吉安县和平襄府,而鉴真寺,正是修建在玉溪山上。
背靠两地,鉴真寺不缺香火,但前世能名噪一时,却不是靠得香火,而是因为太子殿下。
记得那时,她已回到苏府,老夫人的寿宴后,苏府邀许家母子,前往普安寺上香,而后就是她被算计,和许书成睡在一张榻上,众目睽睽下被捉在床,清白尽毁。
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另有其他府邸的夫人,即便是隔着数年,她仍能清晰的记着,那种扭曲的讥讽,嫌弃鄙夷的眼神,指指点点的喁喁私语,仿佛雷霆骤雨临空劈下。
按理来说,这种带着艳色的韵事,很是得百姓津津乐道,不出意外的话,要不到两三日,就能传遍整座常州府,再顺着来往行人,传向更远的地方。
只可惜,当时的另一件事情,把她和许书成的丑事,遮掩的荡不起半点波澜。
.....那就是太子殿下,在鉴真寺遇刺一事!
这消息一出,瞬间犹如晴天惊雷,砸的众人瞠目结舌。
这个时候,什么妹妹觊觎姐姐未婚夫,完全是不值一提,但凡得知消息的官员,无不是坐立不安,惊惶失措,马不蹄停的带着人,往鉴真寺赶去。
因着这事,苏府的事情,倒没人多关注,苏府大房母女,只是心有不甘,但别说是她们,就是禁足的苏玉昭,都能感受到空气里,弥漫着的焦躁和不安。
眼前时刻,缩着脖子尚且来不及,何人敢胡乱冒头?
直到等到苏府,给出大量好处,重新定下苏玉昭,和许书成的亲事,前面才有消息传来,太子殿下身中剧毒,已经护送回京城,身边属臣一死一伤,侍卫更是死伤无数。
此事过后,太子病榻残喘,虽仍居储君位,但众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在熬时间。
往后数年的储位争夺,也由此开始,而苏府抓住时机,借着宫里八皇子,趁势异军突起。
这位八皇子的生母,与苏府大房夫人顾氏,乃是一府血脉,一为嫡脉,一为旁支,后因顾府犯事,嫡脉男子被斩首,女眷幼童卖为官奴,旁支则抄家后遣散出京。
顾氏的堂妹,被充作宫婢入宫,后被隆庆帝看重,沐恩封为常在,生下八皇子后,晋封为惠嫔,在苏玉昭离世前,已经是正二品的惠妃娘娘。
说句不夸张的话,容妃和八皇子,也就是端王,就是顾氏母女的靠山。
她要替母亲讨回公道,她要扳倒苏府,不可避免要对上她们。
前世的经历,让她深知,有些事情,就算拼了命,也只能咬掉对方一块肉,在权势和地面前面,她的挣扎不过是笑话。
要扳倒苏府,靠她自己,无疑是以卵击石。
但谁让老天垂怜,让她回到眼下这个,可以釜底抽薪的时刻。
只要太子无事,端王想再崛起?做梦!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太子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说句不好听的话,其余皇子加起来,也比不过太子他,在皇帝心里的一根手指头。
若她再能救下太子,凭借这份救命之恩,她便有对抗苏府的底气。
且前世时,苏玉仪能成世子妃,不过占着天时机遇,恰逢武安侯世子,在这次刺杀中丧命,但要是武安侯世子,在这一次活下来了呢?
似是想到某些愉悦的情景,苏玉昭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
她倒要看看,没有她这个倒霉蛋,苏玉仪要怎么嫁进武安侯府!怎么成为她高高在上的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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