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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家

周末作者 著

武侠仙侠连载

在大上海,易氏家族非常出名。作为百货行业的翘楚,易家在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可是近期易家却遭遇了危机,易家独子弃商从医,放弃了家族产业,易家掌门人不得不将三个女儿紧急召回。大女儿易钟灵是名门淑女,二女儿易钟玉精明能干,三女儿是浪漫天真的留洋派。在乱世之中,三个性格各异的女子,为继承家族产业各出奇招……

主角:易钟灵,易钟玉   更新:2022-07-16 05: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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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易钟灵,易钟玉的武侠仙侠小说《传家》,由网络作家“周末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在大上海,易氏家族非常出名。作为百货行业的翘楚,易家在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可是近期易家却遭遇了危机,易家独子弃商从医,放弃了家族产业,易家掌门人不得不将三个女儿紧急召回。大女儿易钟灵是名门淑女,二女儿易钟玉精明能干,三女儿是浪漫天真的留洋派。在乱世之中,三个性格各异的女子,为继承家族产业各出奇招……

《传家》精彩片段

民国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

上海的早晨,天空湛蓝无云,平滑的江面好似黄金沙滩,岸边的楼厦犹如沙雕城堡,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璀璨一片,仿佛眨眼就会消失的海市蜃楼。

《威斯敏斯特》曲的钟声响起,江海关大楼的大钟开始报刻,一只驶来的轮渡打破了平静的江面,恰恰好揭去如幻的薄纱,还与这个城市落了地的繁华。

轮渡甲板上,一个年轻女子凭栏而望。她约莫二十出头,头戴奶白色钟型帽,身穿胭脂红大衣,黑色的腰带束出细腰,大衣下露三寸大叶纹的精绣旗袍,脚上一尘不染的黑皮鞋镶半圈珍珠,跟钉也三寸。

服饰搭配完美,新颖又华贵,女子的容貌也无可挑剔。一缕勾在耳后的俏丽短发,杏花眼,樱桃唇,粉腮玉面,皆是美人专属的标配。只是她的眼神凌厉,唇线抿平,显得十分不近人情,哪怕甲板上看风景的人相当不少,唯有她的四周很清静,冰冷的气质令人退避三舍。

女子手持一张卡片,冷眼看着上面“十周年庆贺”的字样,然后抬起头,望一眼亚洲第一大钟,柳叶眉高傲上挑。

十周年吗?异国他乡寄人篱下,她苦熬十年只为求一席之地,而那些人鸠占鹊巢,在她出生的家里享受安逸。庆贺十周年!很好,真得很好,她也要为自己庆贺,十年磨成的剑锋,即将所向披靡!

“小姐,买花吗?”一个穿着寒酸的小女孩挽着花篮,怯生生朝女子走了过来。

女子往花篮里看了一眼,山茶,杜鹃,海棠,品种屈指可数,品相也不好。小女孩被她冷冷的眼神吓得瑟缩一下,不敢再上前,低着头往旁边走去。

一只漂亮的手伸过来,在花篮里放了一张钞票,取走一朵花瓣开始发焦的山茶,动作干脆利落。

小女孩十分惊喜,回头寻找那位买花的客人,却见女子将山茶花夹在卡片里。

“谢谢小姐。我找你钱。”小女孩拿起钞票一看,大面额的,一下子愁了脸,“小姐,我找不开。”

没人回应。

小女孩抬头一看,女子已经走远,那一身鲜红的大衣被江风倏地吹开,仿佛扬起的战旗。


易家花园坐落在一处安静的街角,四周都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夏天,梧桐的叶子可以遮挡炎炎夏日,但冬天的时候它们就会给阳光让路,冬暖夏凉。

易家的主楼是希腊式的三层建筑,左右两翼各一栋,与主楼相连,还有一个小小尖尖的塔楼。主楼前有华丽宽大的白色石阶,还有石狮像和喷泉,周围绿草茵茵,分布着凉亭,花房,泳池和球场。

阿媛站在一排雕栏外,双手紧紧捉一个布包,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座美丽的花园。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一身洗白的棉袄布裤,脑后扎一根麻花辫,乌亮的眼睛里流露一丝稚气,清秀的面容局促不安。

第一天来上工,说好了有人接她,阿媛却迟迟等不来人。看似是大门的地方,门房里坐一个板着脸的印度人,外头站两个背枪的警察。大门的那一边则有好些年轻人,清一色男的,要么拿着鲜花,要么拿着礼盒。她既不敢靠近,又不敢走远。这样的大户人家,人人巴不得进来干活,自然不会稀罕她,她却非常需要这份工作,否则一家大小真要饿死了。

阿媛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一阵“喀喀喀”的响声,大门那边居然开了个正正方方的口子,年轻男人们一下子激动,哗啦冲到口子两边,踮着脚尖探长了脖子。

一辆闪闪发亮的黑色轿车从里面驰了出来。苦苦等候的年轻人们喊着“钟秀小姐”,七嘴八舌的问候,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捧上去的样子,但轿车毫不留情,绝尘而去了。多数人轰在大门前唉声叹气,只有一个年轻人飞快地上了路边的一辆车,跟了过去。

阿媛只对那个大口子感到新奇,不知道那叫电动卷帘门,方便车辆进出的。

“喂,侬就是阿媛啊?”雕栏那边的草坪上站着一个女子,白衫黑裤,腰里系着黑围裙,皱眉打量着阿媛,“我是梅香,后门等侬半天,搞啥啦?”

阿媛苦笑一下,张张口又闭上了,怕说错话。

“帮佣的不好走大门的,跟我来。”梅香却觉得阿媛笨,摇了摇头,往另一边走去。

阿媛急忙跟着,绕了好大一圈,才看到一扇小门,和梅香会合。

梅香带着阿媛,走进侧翼的门,告诉她这里是佣人的住处,又带她去看了厨房。阿媛还来不及感叹这厨房比她们那儿一条巷子都宽都长,梅香就推开了通往大厅的门。

飞鸟和孔雀的波斯地毯,越南红木造的正堂楼梯和侧边的盘旋楼梯,皮革的沙发宽大舒适,檀木的装饰柜里放着造型各异的彩色玻璃器皿,花岗岩的石柱撑着雕刻精美的楠木梁,垂挂下的大盏水晶灯流光溢彩。十来个仆人热火朝天的,清理地毯,擦拭楼梯,抹净家具和摆设,还有人踩着木梯擦水晶灯。

阿媛深深震慑,为这美轮美奂的房子,还有这么多服务于房子的人。

梅香走到大厅中间,回头看到阿媛还在门里面,不由好笑:“立辣伊面像根木头,戆得来,机灵点!”

阿媛一惊,赶紧走两步,却见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又露了怯。

叮叮当当!从另一侧的走廊深处传来的响动,仿佛是牧羊人木杖上的铃铛,令众人齐刷刷干起活来,更加卖力,更加仔细。不一会儿,一位身穿白色中袖上衣,黑色长裤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衣襟上挂着钥匙,面容端庄平和,头发挽着髻,一丝不乱,但目光很是犀利。

“顾姨。”梅香收敛笑容,语气恭敬,“这是新来的阿媛。”

顾姨从上到下打量着阿媛。阿媛不由低了头,看到布鞋头上的破洞,羞愧得把鞋向后缩了缩。

“带她下去洗澡换衣,好好教教规矩,以后留在大厅打扫。”顾姨很快作出分派。

梅香应声。

男仆易忠从盘旋楼梯跑下来,说太太吩咐顾姨去二小姐的房间。顾姨转身走了,众人如蒙大赦,而梅香拉着阿媛,回佣人房去了。

顾姨和易忠来到二楼客房门口。门敞着,里面站着一位身姿绰约,衣着华贵的女子,面容保养得细腻洁白,眉眼皆靓丽,犹如少妇般的芳华之年,其实却已是两个成年儿女的母亲了,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黄莹如。

黄莹如对顾姨微笑,柔声说:“房间我都命人布置好了,请你帮忙看看,钟玉会不会喜欢?”

易家花园本是钟玉母亲的陪嫁,顾姨则是这个宅子资格最老的人,不仅曾照顾钟玉母亲,也是看着钟玉长大的。十年前,周家举家移民去了新加坡,周老爷子心疼外孙女,就把她一起带走了。

易兴华多次去信,请周老爷子让他二女儿回上海,如今终于要回来了。黄莹如深知丈夫内心对钟玉的亏欠,自从周老爷子那边点了头,就立刻着手准备钟玉的房间,大到家具定制,小到日常用品,她都亲力亲为,张罗了不少时日。

顾姨虽然知道黄莹如在这件事上尽心尽力,不过既然让她帮忙看,她可一点不马虎,指出香粉的牌子必须是英女皇用的牌子,零食要换成老文魁的糕点和林家园的陈皮梅,美最时的便鞋要换成小花园定制,丝质鞋底的那种,暖瓶水要换成蒸馏水。

黄莹如就让易忠赶紧去办,又对顾姨笑道:“钟玉自小离家,一别多年,若不是有你了解她,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顾姨始终保持矜持:“太太言重了,不管小姐离家多久,都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怎能忘记她的喜好呢?”目光扫过墙上的画。

黄莹如立刻留意到了,轻轻抚过画框:“老爷说钟玉爱画,我专门去画展挑的。”

顾姨不动声色:“太太费心了。”

黄莹如收回手,问道:“都九点了,怎么还没把人接回来?”

“太太放心,今日是易氏百货十周年庆典,又是老爷的寿辰,小姐不会忘的。”顾姨回答。

“我怕轮船误点,赶得及就好。其他人呢?”黄莹如说着话,走出了房间。

“大小姐七点就出门了,要去看庆典筹备,三小姐刚刚才出去!”顾姨抽出一块白帕子,无声得从黄莹如摸过得画框上擦过,跟出了门。

黄莹如叹口气:“钟杰早就赶去百货帮忙,钟秀这孩子半点不省心,这么重要的日子,又跑去哪儿了?”

顾姨没答话,看着黄莹如下了楼,脚轻轻一点走廊边的抽水痰盂,手里一放,哗啦一声,雪白的帕子就被冲了下去,矜持的身姿挺直了,眼里自始至终不曾有过半点恭敬。

易家的轿车停在路边,司机刚想下车开门,车后座的人已经下了车。一双粉白的蝴蝶皮鞋欢快点地,幼蓝色的洋装长裙,短上腰的杏白外套,一头微卷的长发轻扬,露出小小尖尖的脸,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眼神却娇媚,具有一种特别迷人的性感。

“三小姐,今天十周年庆典,您还非要出一趟门,万一迟到怎么办?”一个白衣黑裤的丫头跟下车,手里抱着一只漂亮慵懒的贵族猫。

“约好给Prince打针,十一点前,我们一定赶过去!”易家三小姐钟秀,天生的美女,又是家中老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上海滩一众千金中的皎皎明珠,而且对自己具有的优势相当骄傲,完全懂得如何加以利用,人生过得非常惬意。

钟秀没走两步,忽然一大束鲜花出现在她眼皮底下,还有一张自以为是的小开脸。素菊连忙提醒,这人叫苏梦麟,把追求她的一个小开打得进了医院。

苏梦麟面不改色,对钟秀纠缠着,非要请她看球赛看电影吃大菜。钟秀心里很是厌烦,她可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想要应什么人的邀请,只能由她自己决定。

她心念一转,就对他笑了:“苏先生,可以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吗?”

苏梦麟立刻被那纯真又妩媚的笑容迷昏了头,想都不想就答应了,随钟秀走进宠物诊所。而钟秀真得只让他帮了个小忙,就是按着猫让医生打针。他太喜欢她了,不但长得漂亮,家世好,还没有大小姐的脾气。

“三小姐,刚才为什么特意让我按着猫,你不是带着丫头吗?”苏梦麟神魂颠倒得跟在钟秀的身后,把她送上车,才想到要问。

钟秀怜惜抚摸着Prince,对苏梦麟一脸甜笑,勾勾手指:“过来,我告诉你。”

苏梦麟心里简直乐坏了,以为从今往后两人的关系就会更近一步,巴巴得把头伸进车窗里。哪知Prince陡然弓背竖毛,对准那张脸就是两爪子,令他惨叫着捂住脸,仓惶倒退开去,差点摔倒。

素菊嗤笑:“Prince最记仇,每次打针后三个月都不让我抱,这次仇人你当喽!”

钟秀忍俊不止:“辛苦啦!”

苏梦麟恼羞成怒得朝车窗扑去,车窗却立刻摇上了,车子飞快驰离,留给他一屁股油烟,还有路人们的哄笑。

和宠物诊所隔开两条街,易家大小姐钟灵和她的丫头语兰从一家店铺走了出来,一人手里抱着一只红色锦匣。钟灵一身传统的旗袍,和钟秀的容貌和气质截然不同,她的面容清丽脱俗,五官没有特别出挑的地方,但合在一起就有一种东方美人的优雅和书香,唯有微挑的眼气儿藏着一股子灵动,气质让人渐渐沉醉而无可自拔。

钟灵正在等黄包车,没注意自己一出来就被角落的小偷盯上。小偷趁此机会冲了出来,推了她一下,同时夺过她的小挎包就跑。

语兰一边扶住钟灵,一边惊吓得大叫“小偷”。

一辆军车忽然从钟灵的不远处踩起引擎,急急冲向小偷,上了人行道才紧急刹车,推开的车门正好打中小偷,同时一名军人跳下车来,快步将踉跄的小偷捉住,狠揍了几拳,按在地上。小偷没吓到行人,但捉小偷的阵仗把行人吓傻了,完全不顾人命的捉法啊。

钟灵遥望着军车里那张刀刻出来的冷峻侧颜,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不悦,转身上了黄包车,催促着车夫赶紧走了。

军人想去拦黄包车,小偷立刻想跑,却被一只森亮的高筒军靴狠狠踩了下脑袋,撞昏在地。那双军靴嚣扬得,一步步碾压过马路,最终停在被人遗忘的红色锦匣前。


星华百货是一幢相当气派的建筑,中西合璧,石库门的大门厅,哥特式的双顶之间有一个空中花园。六层楼面,从百货、娱乐到餐饮,样样俱全。

十年前,易兴华投入全部身家,再加上有妻家老泰山的支持,开了星华百货,从两层楼面做到今天的局面,超越了洋百货,成为上海本土百货的翘楚之一,一举一动都获得上流社会的关注。

这天星华百货的十周年庆典,打扮光鲜亮丽的名流汇聚一楼大厅,十一点准时,乐队奏起舞曲。大厅正中的天花板吊下的彩球徐徐打开,释放无数彩带。彩球里还悬着一颗宝珠,旋转起来的同时向外喷射金色香水。男士们欢呼鼓掌,女士们伸手接香水,场面好不沸腾。

音乐声中,易兴华由黄营如的陪伴着,从扇形的楼梯走下。他年约四十五六,黑发中略带银丝,戴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但从简洁的致谢词,还有字正腔圆的口音,可以看出自北来南。随后,招待们将客人引向两边的自助餐会和饮品区。

易钟杰和易钟灵来到易兴华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大伯易书业一家四口上前来,庆贺星华十周年,还庆贺他的寿辰。

易书业名份上虽是长子,却是过继的,后来老太太自己有了三个儿子,当家的终究还是交给了嫡长易兴华。易兴华决定搬到上海来的时候,易书业考虑再三,也跟了过来,没有像易家老三老四留在北平,因为易兴华为人正直,注重家庭,一直十分照顾易书业一家。易书业平时也很会看易兴华脸色,不因自己年长而搭架子。这不,儿子寄德求的那本《淳化阁贴》,女儿季渔送的藏烟墨,其实都是他早早重金收购,借儿女之手送上。

“钟灵钟杰,你们的礼物呢?”

易书业之妻范燕秋有北方女子的身高和体态,衣着打扮富贵逼人,毕竟水涨船高,易兴华在上海混得出息,连带她丈夫也算有头有脸。她的太太派头十足,不过说话没什么心眼,让人一眼分明。儿女们送了一对拿得出手的礼物,她就想看看易兴华的子女们准备了什么,显然有比较之心。

钟灵对门口的招待员作个手势,他们就从门外抬进一只巨大的花篮。花篮里全都是花,搭配得宜,一点不显得色彩纷杂,犹如一幅唯美自然的油画,却藏巧心的插花技艺,引得宾客们啧啧称奇。

黄莹如不禁赞叹:“花儿真美,手艺也巧!”

钟灵只是笑笑。

钟杰一看大姐不表功,立刻帮她开口:“父亲,每一朵花都出自大姐亲手培育的温房,一年的春色都送您了。”

钟灵才道:“大理花没有培育成功,只好用绢花代替,祝愿父亲福禄永康,进业无疆。”

易兴华十分高兴,点头直道好。

范燕秋却不以为然:“我当有什么特别,原来是借花献佛。”比不得她家礼物的贵重。

她还想再说,星华百货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鸣枪声,吓得她眼珠子一凸,不敢再出声了。

五卅运动之后,全国掀起了“挽回利权”和“振兴国货”的热潮,百货公司处于峰尖浪口,再加上国民政府新成立,与北洋时期的旧军阀势力时有冲突,这时外面起了枪声,自然让人们惊慌。

星华百货的玻璃往里一开,齐刷刷走进两列士兵,正中大步而来一个年轻的副官。

“为贺星华十周年庆典,司令特命鸣枪相贺,诸位不必惊慌!”

副官的话音刚落,门外又走入一人。他身材高大,一身军装,肩领皆是二级上将佩星,但年龄不过二十六七,且仪表堂堂,五官英俊,只是气魄太强,眼神凛冷,令人不敢直视。

钟灵一看到这人,神情变了又变,偏偏那人笔直走到了她面前。

“泰山的喜事,怎么不通知我?”他盯看着她。

她垂了眼,不说话,错过他眼底的一抹温柔。

“维安,你怎么来了?钟灵不是说你有公务在身么?”易兴华倒是十分惊喜。

来者席维安,席家的公子。席家从老爷子开始靠枪杆子挣家业,以前是北洋军阀在上海的倚仗,如今是国民政府在上海的军备主力。作为席老爷子的爱孙,席维安年纪轻轻,已是淞沪警备副司令,也是易家的长婿。易家凭着这一门联姻,在上海稳稳站住了脚跟,不怕各方地头蛇盘踞。

只是对于钟灵而言,这门婚事全凭长辈做主,尽管她和席维安的性格全然不合,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席家对于和易家联姻也颇为满意,从不给她脸色看,还任由她时不时回娘家住。好比这次,她已经在娘家住了两个月。不过,从今天席维安抓小偷的情形来看,他既然出现在她面前,就是不会再放任下去了。

席维安望着不看自己的钟灵,移开目光,对易兴华淡淡一笑:“父亲,夫人走得太急,忘了真正的寿礼,未免耽误佳期,我亲自送来。”在众人面前,维护了易家人的面子。

席维安一扬手,副将吕超闻立刻将红色锦匣交到他手里,他再递到钟灵面前。钟灵这才抬起头来,却不看席维安,但对父亲温和笑了笑,打开锦盒,从里面掏出一叠精美的红色卡片。席维安主动帮忙,展开卡片。

所有卡片由一根红丝缎相连,钟灵和席维安各把一头系在花篮上,红丝缎挂住,正好绕成一圈。每张卡片下方附着照片,卡片上写着照片的出处,从星华百货开幕剪彩到如今员工过千,十年间的大事纪录。这么有心的一份无价之宝,看得易兴华热泪盈眶。

“钟灵,还是你最懂我。”他激动地对长女说。

“父亲,钟杰和钟秀的礼物你还没看呢。”面对父亲的夸奖,钟灵没有骄傲,始终温和娴静。

黄莹如找了找,不太期待的模样:“钟杰刚刚还在,一眨眼不知跑哪儿去了。”

忽然,人们往舞台那边看去。一名身着艳丽旗袍的“女子”出现在舞台上,唱起京剧,而伴随着戏曲,钢琴声犹如流泉轻动。

易兴华又是惊喜:“尚先生的《摩登伽女》?你们竟然把他请来了!”

黄莹如却看到了弹琴的钟杰,不由笑道:“钟杰这孩子,怎么也上台了?”

与此同时,身着明亮洋装的钟秀不知何时藏在人群里,拉着小提琴走上舞台,和钟杰一起为尚先生伴奏。

钟灵告诉易兴华,尚先生推出这出异国风情的《摩登伽女》时,他卧病在床,没能有机会目睹,钟杰知道他耿耿于怀,亲往北平请来了尚先生。

易兴华高兴得合不拢嘴,往舞台那儿走去。众宾客下意识跟着去,钟灵被不小心推了一下,站得不稳,却让一只大手及时扶住。

钟灵立刻看一眼,对上席维安深深的目光。

“夫人小心。”他似笑非笑。

她大觉不自在,想要推开他的手,他的另一只大手却放在她的腰际。她不能过度抗拒,毕竟这么多人在场,只得忍耐着。看在别人眼里,一对俊男美女,一柔一刚,真是天作之合。

尚先生一曲终,钟杰送他离场,易兴华和所有人掌声欢送。吕朝闻走到席维安身边,提醒他还有公务。席维安吩咐留人保护钟灵,也不理会钟灵反对,到易兴华那儿辞行。

对于女婿的出现,易兴华已经感到很欣慰,当然不会勉强把人留下。倒是易书业,提醒他可以借席维安的力量,对付带着好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准备出走的采购经理刘景安。但易兴华没有听易书业的,商场人事流动很正常,刘景安打算另起炉灶,还能带人走,只要不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那就是对方的本事。

席维安走了,庆典也将近落幕,易兴华还时不时看向门口,神情怅然若失。黄莹如留意到了,心知他在等钟玉,暗暗为之叹息。两人没发现,所有橱窗都落下了幔帐,只觉明亮的大厅忽如黑夜。

易兴华正奇怪,一束束灯光打在扇形的楼梯上,很快从上面走下一个个模特,穿着各式各样的旗袍。同时,一堆记者从大门涌入,对着这场旗袍秀猛拍。

“这是——”易兴华问道。

“父亲,钟玉没有及时赶到,礼物却送到了。她聘请最好的设计师,用时下最流行的设计,一个月内紧急赶制。申报广告全版约好了,其他各大报纸头版头条也一定是我们星华百货的时装表演。经过这场表演,很快,星华就能处理掉库存的布料。”席维安一走,钟灵的神情就自然了很多,笑意及眼。

易兴华也笑了,钟玉自小展现对数字的天分,看来由周老爷子教养,如今经商亦有一套了。今天,四个儿女都送上了最棒的礼物,让他很骄傲,而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二女儿钟玉没能赶上庆典。

只是这点遗憾,在易兴华回到易家花园,听说钟玉已经在家的瞬间,也消失了。他兴冲冲去楼上客房看二女儿,连带着易家所有人都跟上楼,却万万料不到,一打开门,从房里冲出十几条猎犬。

黄莹如吓得差点摔倒,对狗毛过敏的范燕秋狂打喷嚏,抱着猫的钟秀被狗围转,易书业大叫着把狗弄出去,所有人乱成一团。好不容易等到仆人们把这么多狗拴住,顾姨却淡定地走上前,表示钟玉不喜欢这个房间,留着做狗房了,因为都是血统纯正的上等猎犬,还配有两名专业训狗师,不能随意安置。

易兴华沉了脸,得知钟玉在书房等,一句话不说,转身下楼去。

十年了,以为这个任性的女儿学会了收敛,想不到反而变本加厉,他纵是亏欠她,但既然如今回家来,就得听他这个父亲的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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