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江南李靖仇的现代都市小说《全集小说权宠悍妻》,由网络作家“六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正在连载中的现代言情《权宠悍妻》,深受读者们的喜欢,主要人物有李江南李靖仇,故事精彩剧情为:国公府的嫡女,嫁与将军为妻,助他成为一代名将,却被夫君婆婆厌弃,怀孕之时,他宠爱小妾,以克星为由剖腹夺子,更拿她顶罪屠之。杀身之仇,涅槃重生,她杀心机姐妹,诛恶毒继母,夺回母亲嫁妆,渣男和小妾都一一死在她的剑下。重活一世,她不再痴恋,可偏遇那不讲道理的霸道元帅。“我这个所谓国公府嫡女说白了只是个乡野丫头,配不起元帅,不嫁!”“嫡女也好,乡野丫头也好,本帅娶定了!”“我心肠歹毒,容不得你三妻四妾,元帅若不想后院血流成河,最好别招惹我。”“本帅不纳妾,只养狼,专养你这头女恶狼!”...
《全集小说权宠悍妻》精彩片段
离开山贼窝,便听得身后传来喧天声音。
“追来了!”瑾宁回头看,只见火光冲天,百余名山贼持着火把追上来。
李靖仇厉声道:“你快走,我挡着!”
瑾宁知道他一人之力可脱身,便道:“我会给你留线索,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暂时躲藏,你脱身之后一路往右,巨石旁有藤蔓掩映,是一处洞口。”
说完,抱着晖临往前死命地跑,但是山贼从三面围过来,瑾宁一时还逃不得。
她解下腰带,把晖临绑在背上,持着流云鞭,与小黑加入了战圈。
小黑的战斗力很强,冲上去就是一顿撕咬,倒是为瑾宁解除了几个危机。
只是背着晖临,到底吃亏,她不能主动进攻,只能是步步防守,不过百余招,两边手臂因抵挡而负伤,小腿也被砍了一刀,晖临吓得大哭起来。
李靖仇冲天而起,从几十人围困中脱身,矫健地连续踢飞几人,回头问瑾宁,“伤得如何?”
“轻伤!”瑾宁忙乱中应了一句。
“快走!”李靖仇挥剑拦住了围攻她的人,厉声道。
李江南丝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她一路狂奔,漆黑中压根看不见路,只凭着记忆跑。
她没什么天赋,就是记忆力好得很,加上前生在战场的历练,让她对方向辨别十分清晰。
一路奔跑到山洞,她丢下手绢,便闪躲进去,解开晖临世子,才大口呼吸了一下。
“不要怕,安全了。”瑾宁抱着晖临,气喘吁吁地安慰道。
晖临软软地趴在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哭泣,但是也没回应瑾宁。
瑾宁感觉到他的身子很烫,看来病情严重了许多,得赶紧下山看大夫才行。
她抱着晖临,等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才听得外头有动静。
她心中一紧,不知道来的是山贼还是李靖仇。
当看到小黑窜了进来,她的心一松,一手抱住小黑,看到李靖仇也闪了进来。
血腥的味道钻入了瑾宁的鼻子里,还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瑾宁一惊,“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李靖仇沿着她的身边,慢慢地坐下来,“这个地方,山贼不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瑾宁道,她前生发现这个山洞也是无意中的,前头一片藤蔓遮挡,不容易发现,只会以为这里是藤蔓缠生的山壁。
漆黑中,星月照不到,只有两人急促的心跳声,晖临世子因为李靖仇的进来而醒来了,发烧加上漆黑惊惧,他开始哭了起来。
“不哭!”瑾宁哄道,“你哭了会把坏人引来的。”
晖临吓得当场就噤声,把头伏在瑾宁的肩膀上。
“你为什么对狼山地形这么熟悉?”李靖仇压低声音问道。
瑾宁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做声。
远处,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走过,还有怒吼的声音,“搜,把狼山每一寸土地都给我搜,找到那两个小贼,把他们千刀万剐。”
晖临死死地抓住瑾宁的手,瑾宁抱着他,轻轻地拍着后背安抚。
洞很小,只能勉强容纳两人,所以,瑾宁和李靖仇必须靠得很近,两人的心跳声如雷般鼓动着。
外头有火把照亮,两人对视了一眼,瑾宁有些紧张,李靖仇拉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摁在宝剑上,整个人如蓄势待发的豹子,只等着敌人走近,便杀出去。
所幸的是,瑾宁找的这个位置确实够隐秘,火把的光芒逐渐远去,瑾宁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慢慢地放松。
李靖仇松开她的手,却感觉手心粘稠湿润,他闻了一下,是血。
他一怔,方才他一直抓住她的伤口,她怎么不说?
“伤势要紧吗?”李靖仇压低声音问道。
“不碍事。”瑾宁的声音透着怪异。
李靖仇听出来了,“怎么了?”
瑾宁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道:“我右手往外五寸,砍!”
李靖仇手中剑光一闪,准确无误地砍在了她右手往外五寸的地方,血腥的味道散开。
李靖仇伸手触摸,是冰冷发滑的触感。
蛇!
“咬了吗?”
“嗯!”瑾宁道。
晖临卷缩着身子,声音发抖,“是什么?”
“蚂蚁。”瑾宁笑着,“不怕,蚂蚁咬人不痛。”
李靖仇沉默着,执起瑾宁的右手,抚摸到伤口的位置,“太黑,无法判断是不是毒蚂蚁,你忍着。”
“谢谢!”瑾宁的声音隐晦不清。
剑尖挑开她的皮肉,他的手掌慢慢地从肩膀处一直扫下来,带着温热的内力,挑开的伤口便开始溢出鲜血。
“你随身带有沉水香,是吗?”瑾宁的声音低沉无力,看来,确实是毒蛇。
黑暗中,李靖仇的眸子闪了一下,“是。”
沉水香,疗风水毒肿,去恶气,疗恶核毒肿的功效。
他取出香囊,手指捏开一块沉水香,内力灌注顷刻便成粉末,放入她的口中。
血放差不多,李靖仇才撕开衣裳为她包扎好。
瑾宁的头,慢慢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有大战后的虚脱。
李靖仇扣住她的手腕,脉搏略快,但是,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瑾宁睡去,沉水香有安神的作用,她的睡眠竟出乎意料地好,没有噩梦。
在这外有追兵,内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毒蛇的山洞里,她睡了重生之后第一场安稳的觉。
李靖仇没有睡,背靠着山壁,耳听八方,树叶落地的声音都尽收耳中,他特别留意爬行和嘶嘶的声音。
但是,最清晰的,却是她均匀的呼吸声
李靖仇发现,她连鞭子都放了下来,她对他是完全的信赖。
想起方才她一系列的行动,简直不可思议,受了内伤没几天,却能抱着晖临撑过一阵阵的厮杀。
只是,听说她是在青州的瑶亭庄子里长大的,这一身功夫,跟谁学的?
李靖仇忽然发现,那小黑呢?
他下意识地四处看一下,自然也是看不到,可却惊醒了瑾宁,瑾宁头也没抬起,道:“小黑在外头,危机解除它会进来通知的。”
李靖仇轻哼,“这小畜生倒是懂事。”
晖临悄然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道:“阿娘说只有她才能叫我小畜生,你不许叫。”
两人都笑了,瑾宁拍着晖临世子的后背,道:“不是说你呢。”
气氛也融洽了许多,刚五月天,山中气温低,瑾宁本来伤势未曾痊愈,今晚又添了新伤再被毒蛇咬,身子便比往常虚弱了许多,冷得有些发抖。
三人靠成一堆,互相取暖。
沉水香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叫人在这凶险的夜里,也觉得无比的宁静安稳。
张妈妈一张脸肿得老高,嘴角和鼻子都有血丝渗出,她恨恨地瞪着顾悦宁,“你不要得意,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小黑倏然从顾悦宁的怀抱里窜出,扑到了张妈妈的身上,朝她的鼻子一口咬下去。
“救命啊……”张妈妈凄厉的叫声,震彻整个国公府。
管家和护卫闻声急急赶来,看到张妈妈被捆绑在圆柱上,一张脸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流了一地,不禁吓了一跳。
再看三小姐一脸寒霜地站在廊前,眸光竟是浸了寒冰般的冷漠。
“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管家上前问道。
“请夫人,快请夫人!”张妈妈哭喊着,眼泪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狼狈凄惨。
一名护卫急忙转身跑出去。
顾悦宁抱起小黑,慢慢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
管家仔细看了看,震骇地道:“天啊,不是狗,是狼!”
纯黑色的狼,十分罕有,却异常凶狠。
这国公府三小姐竟然养了一头狼!
顾悦宁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廊前,眸光阴鸷地看着管家。
管家一时不敢动,倒是护卫想上前解开张妈妈,谁都知道,张妈妈是夫人派来的人,张妈妈虽然嚣张,可到底是夫人身边的人,怠慢不得。
流云鞭从顾悦宁的手中飞出,夹着疾疾风声卷向护卫的手臂,只听得清脆的鞭声响起,护卫灼痛般缩了回去,鞭尾扫过他的脸,赫然留下一道血痕。
“谁敢放她?”顾悦宁眸色阴沉地厉喝。
管家上前道:“三小姐,张妈妈伤势很重,若不解下来救治,只怕会出人命,夫人一向仁慈……”
顾悦宁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她仁慈,我不仁慈,谁解下她来,谁就接替她捆在上头!”
管家见她脸色阴狠,倒不像是恫吓,只是心底暗暗生疑,这三小姐竟真的懂得武功?
之前还以为庄子的人吹嘘,毕竟她回来两年了,都不曾动过手,一直像个傻子似的任人欺负。
张妈妈痛苦地申吟着,看着管家,声音沙哑地道:“快,把早饭撤走!”
管家心头咯噔一声,猛地看向屋子里摆放着的那些早饭。
“三小姐,让小人进去收拾一下吧。”他心头直骂张妈妈的愚蠢,竟然下毒?昨晚国公爷才骂了夫人一顿,你这不是找死吗?
“进去啊!”顾悦宁甩了一下鞭子,冷笑一声,“管家想进去尽管进去。”
管家怕她的鞭子,讪笑了一声,“那,小人便不进去吧。”
他转身,冲几名护卫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冲进去把饭菜倒掉。
顾悦宁凉凉地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何苦白白受这皮肉之苦?这和你们没有关系,若沾了里头的东西,你们便是同党。”
管家淡淡一笑,“三小姐这话说得便不对了,国公府哪里有什么同党?都是伺候国公爷和夫人的。”
国公爷是不会把此事闹大的,再说,此事夫人也沾不了身,国公爷应该也去了衙门。
只要把饭菜都给清理干净,她一人之口,如何辩驳?
三名护卫听了管家的话,当下便分左中右三面冲进去。
顾悦宁手腕一动,鞭子如毒蛇般游离开去,缠住左边护卫的脖子,用力一甩,便与中间那人撞在了一起。
右边的护卫趁机便往里冲,却见一道黑色的影子飞扑过去,咬住护卫的后脖子。
便听得护卫发出一声惨叫,管家看过去,不禁心惊胆战,那后脖子竟被咬下了一口血淋淋的肉。
黑狼虎视眈眈,嘴里发出呜呜的气声,护卫挪着腿往后退,小黑逼近,目露凶光。
“我劝你不要动,乖乖地在这里等大夫来!”顾悦宁头也不回地道。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让她的眸子有几分嗜血,廊前风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墙上有光影迷离,高大的槐树叶子投影在她的脸上,有斑驳的狰狞。
此举,震骇了所有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长孙氏急匆匆地率着一群婆子侍女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
张妈妈如获救星,哭喊道:“夫人救命啊,三小姐要杀了奴婢!”
长孙氏看到张妈妈这惨状,再看几名护卫都跌倒在地上,不由得脸色一沉,厉声道:“瑾宁,你疯了吗?”
顾悦宁慢慢地抬起头,邪冷一笑,“夫人来了!”
长孙氏看到她脸上那神情就觉得心底发寒,自从得知嫣儿怀孕之后,她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似的。
“这怎么回事啊?”她走过去,看着张妈妈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鼻子都没了,血流了一地,她却还没昏过去。
“夫人小心啊,可别走得太近,小黑可不认人啊。”顾悦宁冷笑一声道。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长孙氏怒道。
顾悦宁道:“她受夫人指使,在我的饭菜里下毒。”
长孙氏猛地抬头,“下毒?我什么时候让她下毒了?”
“不是夫人吗?可她就是这样说的。”顾悦宁冷道。
张妈妈骇然地道:“你胡说,我从没说过是夫人指使的。”
顾悦宁笑了,笑得眸色如冰,“那你是承认在我饭菜里下毒了?”
“那不是毒……那只是断肠草汁,只会肚子痛,不会死人。”张妈妈辩解道。
顾悦宁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张已经残躯不全的脸,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我岂不是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不要……”
这个要字还没说完,顾悦宁已经迅速拔下张妈妈头上的簪子,塞进她的嘴巴里一顿搅动,便只见鲜血不断从她嘴里喷出。
簪子被丢弃在地上,张妈妈嚎了几声便昏过去了。
此举十分残酷,震慑了在场的人包括长孙氏。
长孙氏冷冷地看着她,“瑾宁,你没有任何证据就说张妈妈下毒就捆了她受刑,国公府没有这样残毒的人。”
顾悦宁坐回椅子上,却再没有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手里的流云鞭。
长孙氏身后的令婆子见她这般嚣张,又仗着人多,便站出来指着顾悦宁怒道:“三小姐,你好大的胆子,当着夫人的面也敢行凶?”
顾悦宁倏然盯着她,眸子如淬了毒般渗着寒光,吓得令婆子急忙躲回长孙氏的身后。
顾悦宁笑了,笑得桀骜不驯,拿眼睛看着长孙氏,“夫人身边就没几个得力的人吗?”
“好你个小蹄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真以为三小姐能保住你?”一道冷酷的声音,隐约传来。
片刻,便听得巴掌声响起,继而传来少女低低哭泣的声音。
裴玉蘅慢慢地坐起来,全身被冷汗浸透,后背有粘稠的触感,她神思有片刻的怔忡。
她认得那声音,是张妈妈。
目光环视,竟是她未出阁前的国公府闺房。
她没死?抑或,那只是一场噩梦?
不,那不是噩梦,那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那锥心刺骨的痛,她现在还能清晰感受到。
那眼前,是怎么回事?
她慢慢地下床,披衣而起走了出去。
一景一物,确实如她从庄子里初回国公府时候那样。
张妈妈?海棠?
张妈妈抬起头看她,不高兴地道:“三小姐,做女人总归是免不了这些事情的,你寻死觅活的对你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坦然接受与表小姐和平共处,也能助你在侯府站稳阵脚。”
这些话,很是耳熟。
裴玉蘅想起前生继母长孙氏告诉她,长孙嫣儿已经怀了李良晟的骨肉,让她容许长孙嫣儿入门,她大哭了一场,死活不准,醒来之后,张妈妈便这般劝说她。
她眸子陡然绽放出寒芒来,她重生了?重生在未嫁之前?
她拳头慢慢地弓起,握住,前生的血腥残毒倒灌般涌入了脑子里,她牙关咬紧,却忍不住地轻颤。
她看向海棠,海棠脸上有几道手指痕迹,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一副委屈的模样。
前生,海棠曾私下劝说她,别让长孙嫣儿入门,她说长孙嫣儿心思不正,会害她的。
她慢慢地坐下来,眸光淡淡地扫过张妈妈的脸,“张妈妈言下之意,是要我同意长孙嫣儿入门为妾了?”
张妈妈拉长了脸,“表小姐出身将军府,怎能为妾?做个平妻,也显得三小姐大度!”
“平妻?平妻难道不是妾吗?”裴玉蘅冷冷地道。
张妈妈微微诧异,这三小姐怎么回事?往日跟她说话也是毕恭毕敬的,怎地今日摆起了架子?
前生,裴玉蘅的母亲死后,她便被送到庄子里头,十三岁那年才接回来。
她回来之后,长孙氏便派了张妈妈前来主持她屋中的事情,因裴玉蘅在庄子里头长大,不懂得规矩,事无大小,都是张妈妈定夺,因此,这梨花院从来都是婆子比小姐大,也养成了张妈妈嚣张的气焰。
张妈妈道:“平妻自然不能当妾,老奴的意思,是三小姐为平妻,如今表小姐已经怀了孩子,自然得先入门。”
这倒是和前生不一样,前生,长孙氏的意思是让长孙嫣儿为平妻。
没想到,她们原来早就存了要长孙嫣儿为正妻的心思。
张妈妈见她不做声,以为她妥协,便道:“李公子和表小姐马上就要到了,连陈侍郎夫人也会来,三小姐稍稍打扮便出去吧,趁着江宁侯出征未归,这事儿得马上定下来。”
陈侍郎夫人,李良晟的姐姐,前生可没少刁毒她,而所谓她是克星一说,最初也是出自她的嘴巴。
真好,一重生,就把这一堆渣男毒女送到她的面前来。
“还不去为小姐梳妆打扮?发呆地站在这里做什么?皮痒了是不是?”张妈妈怒喝海棠一声,扬起手就要打过去。
裴玉蘅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眸色冷漠地道:“张妈妈,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张妈妈吃惊地看着她,不相信她竟然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她可是从不曾顶撞过自己,见鬼了这是?
裴玉蘅放开她,只当看不见她眼底的讶然,对海棠道:“进来为我梳头上妆。”
海棠也有些惊讶,小姐不怕得罪张妈妈吗?得罪了张妈妈,就等于得罪了夫人啊,小姐是最怕夫人的。
裴玉蘅进了房中,坐在妆台前,那是一副浓妆艳抹的脸,夸张得很,起码比自己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老上三四岁。
前生,她是庄子里长大的,不懂学问,不懂装扮,只沉醉武术,被接回来国公府之后,长孙氏便让张妈妈来伺候她,每日帮她打扮得这副鬼样子,说京中的女子就该这样打扮,可恨前生她还觉得这样是真的漂亮。
“把脸上的妆容全部洗掉,选一身颜色清淡的衣裳。”裴玉蘅道。
海棠闻言,顿时大喜,“小姐您早就不该穿那些大红大绿的衣裳了,瞧着多土气啊,还有这妆容,哪里有未出阁的小姐打扮成这样的?”
裴玉蘅眸色微暖,看着她的巧手在自己的脸上一阵忙活,露出一张纯净洁白的面容。
“小姐真好看。”海棠看着铜镜里的人儿,赞叹道。
裴玉蘅伸手抚摸了一下眉心,这里没有疤痕,前生曾为李良晟挡刀,眉心到左脑袋血流如注。
她没死,但是痊愈之后,李良晟说,那疤痕好丑。
真傻,真傻啊!
她亲自晕染了眉毛,唇上只抹了一层唇蜜,不上任何颜色。
豆蔻年华,不需要任何装扮,都是最美丽的。
“小姐,您不怕得罪张妈妈吗?”海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裴玉蘅穿了一身素锦暗云纹宽袖对襟长裙,双丸髻下垂了几缕发丝于肩膀上,趁着洁白无暇的面容,眉毛晕染过,略显英气,这般姿容,丝毫不逊色长孙嫣儿。
“得罪她怎么了?”裴玉蘅冷笑,“海棠,你记住,你是我身边的人,只需要听我的话,其他人说什么,当放屁就是。”
“小姐,可不能这么粗鄙的。”海棠心里高兴主子争气了,却又忙不迭地纠正她的话。
裴玉蘅肆意一笑,洁白的面容便争出几分嫣红来,“我是庄子里长大的,再粗鄙的话都说得出来。”
装什么大小姐呢?她本就是庄子里长大的野丫头,前生为了装大小姐,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简直愚蠢!
“三小姐,陈夫人和李公子来了,夫人请你出去。”张妈妈走进来,傲慢地看了裴玉蘅一眼道。
裴玉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带着海棠便出去了。
张妈妈气得发怔,这小贱人是要造反了?得告诉夫人,好好镇她一下才行,别以为说了个好人家,眼睛便长在额头上,不把夫人和她放在眼里了。
李齐容站住脚步,轻蔑地勾唇,怕了吧?你楚星辰虽然是嫡出,可只是在庄子上长大的野丫头,能攀上侯府这门亲事,是你几生修来的福分。
真退婚了,看你脸面往哪里搁?
她慢慢地转身,得意地看着楚星辰。
楚星辰走到她的面前,也勾唇冷笑,“要退婚,也是我来退婚,你们李家凭什么退婚?出了这等丑事,你们还有脸来胡搅蛮缠,虚张声势,真是丢人丢大了。”
楚星辰已经没打算做什么大家闺秀,她是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她的素质不是留给这种人的。
李齐容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这楚星辰这么难缠。
李家当然不能退婚,也不能被退婚,这亲事在父亲出征之前就定下来,这小人是父亲的救命恩人,父亲是最看重恩情的人,这也是为什么要在父亲出征之后,才仓促让嫣儿入门,只要入门,事情就定下来了,父亲顶多是震怒一通,也改变不了事实。
当时以为楚星辰不过是个野丫头,没见识,好糊弄,随便唬她几句就能镇住,没想到竟是这样刁毒的人。
李齐容看了看长孙氏,长孙氏也是始料未及。
她面容微微扬开,露出柔和的微笑道:“瑾宁,嫣儿和你是表姐妹,你们也一直很要好……”
楚星辰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和她不是表姐妹,我舅舅生不出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来,我和她也不要好,若是要好,她不会连我未来夫君都惦记,既然事都做到这份上了,大家都不要假惺惺,把话摊开来说吧。”
长孙氏咬了咬牙,“现在嫣儿都已经怀孕了,你要怎么才能容她入门?”
“要我容她入门,不可能,”楚星辰看着长孙氏,前生怎么就不觉得她笑容虚假?如今看她,简直恶心,“但是,她既然怀了李良晟的骨肉,我也不会挡人的路,由国公府退婚,婚书拿回来,以后我与李良晟婚嫁各不相干。”
长孙氏气得肺都要炸了,“若是她为平妻你为正妻呢?”
“妾都不可能!”楚星辰一口回绝。
“你……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就这么狠心?她都委屈做平妻了,你还想怎么样?”长孙氏终于爆发了,指着楚星辰怒斥。
楚星辰冷冷一笑,“委屈?她委屈就别发骚啊,发骚就得承担后果,事就是这么办,不奉陪了。”
说完,她拂袖而去,连给他们说话挽留的余地都不给。
长孙嫣儿的眼底迸出愤恨来,宽袖底下的拳头紧握,指甲印入了皮肉,楚星辰,今日羞辱之罪,我定要你还回来。
李齐容看着长孙氏,神色有几分不悦,“看来夫人在侯府没什么地位啊,连一个庄子里回来的继女你都压不住。”
长孙氏是国公府的夫人,听了李齐容这话,心里又气又羞,气的是她一个侍郎夫人竟敢指责她。
羞的是,她今日确实压不住那丫头。
只是说来也怪了,这丫头往日从不敢顶撞她,今日是疯了吗?
想起她刚才的态度,她浑身是火,压了压脾气对李齐容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跟她说说,婚事你们就按照原定计划办,必须得在侯爷回朝之前,把良晟与嫣儿的婚事办了,她的肚子不能等了。”
长孙嫣儿泪意莹然地看着李良晟,今天李良晟的态度让她有些害怕,他为什么就不能硬气一点退婚?
李良晟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嫣儿,你等着,我一定会娶你过门的。”
送走李家姐妹,长孙氏把门一关,不争气地看着长孙嫣儿,“你自寻死觅活的做什么?丢人现眼!”
长孙嫣儿泪意一收,眼底涌起恨意,“姑母,杀了她!”
长孙氏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杀人是踩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姑父不喜欢她,她死了也不会有人追查的。”长孙嫣儿急道。
“你错了,国公爷虽不喜她,却也不见得会任由她无端死去,毕竟,那小贱人是她的嫡女。”
“姑母,那怎么办啊?我这肚子快捂不住了!”长孙嫣儿哭着道。
长孙氏烦躁地道:“行了,别吵,让我想一下。”
楚星辰回了梨花院,海棠崇拜地道:“小姐,您方才真是太威风了。”
楚星辰笑了笑,心底却又酸又痛。
重生前的那一幕,不断地在脑子里徘徊,她能感觉到恨意在唇齿间碾碎碾碎再碾碎,她方才恨不得就这样杀了李良晟和长孙嫣儿。
可不能啊,她前生临死前便发誓,若有机会报仇,定要他们千刀万剐。
她慢慢地坐下来,习惯性地伸手捂住腹部,平坦的腹部让她心中又是一阵揪痛。
“三小姐,你太不识好歹了。”张妈妈掀开帘子进来,劈头就是一句骂。
楚星辰眸子眯起,把背靠在椅子的软垫上,冲张妈妈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
张妈妈不悦地凑上前,“三小姐有话……”
楚星辰眼底顿时掠过一阵寒意,还不等张妈妈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两巴掌。
楚星辰冷冷地道:“你说,到底是谁不识好歹?”
张妈妈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打我?”
“是,怎么地?打不得你?”楚星辰肆意一笑,红唇白齿,却叫人觉得狰狞。
张妈妈心中一震,这丫头怎地这么硬气了?
一定是强装出来的!
她狠声道:“好,三小姐不待见老奴了,老奴马上去禀报夫人,把老奴赶出去吧。”
把夫人抬出来,看你怕不怕。
楚星辰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去啊,赶紧去。”
张妈妈见镇不住她,反倒自讨没趣,不由得冷声道:“老奴这就去。”
海棠看着张妈妈疾步而去的背影,有些担心,“三小姐,您不怕夫人了吗?”
“真要打起来,便是那老匹夫也不是我的对手!”楚星辰面无表情地道。
海棠跟着她从庄子里回来的,自然知道她武功高强。
只是她想了许久,老匹夫到底是谁?
楚星辰指的自然是陈国公,她的父亲。
那把她丢在庄子里十三年不闻不问的人,前生不恨他,以为做父亲的都是这样,虽然常常看到他待大姐大哥与自己不一样,可长孙氏却说因为她在庄子里长大,少见面,感情自然没有常常陪伴在身边的子女亲厚。
霍迟安忽然问道:“山贼为什么抓你,知道吗?”
瑾宁道:“不知道,或许和抓走世子同一个目的。”
便是把长孙拔和京兆府梁捕头供出来也没有用,没有任何的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
长孙拔不容易对付,霍迟安如今也不是完全相信她,不如引导他往她所猜测的方向去想。
霍迟安比较接受这个说法,他原先就猜测世子被抓走是因为福城贪污官员与京官一案,李大人是督查衙门总领,陈国公是监察使,因此,或许有人想用他们的孩子来做威胁。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也就是说,这个人与山贼勾结。
“你与丫头出外,有什么人知道?”霍迟安问道。
瑾宁知道他这个人聪明绝顶,本来还以为他在这个危险关头,会停止思索这个问题,回到府中沉淀下来再想,可他的脑子马上就跟了上来。
瑾宁不禁轻轻叹息,此人真是聪明得叫人害怕。
“我府中的人吧。”瑾宁想了一下道。
“除你府中的人,还有什么人?”霍迟安再问。
瑾宁认真地想了一下,“没了。”
她知道,霍迟安已经开始往国公府的人猜想了。
“那天见你与长孙将军过招,你们之间,有私怨吗?”霍迟安又问道。
瑾宁的声音在漆黑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透凉,“私怨谈不上,不过,长孙嫣儿与李良晟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
霍迟安淡淡地道:“本将知道不多。”
“长孙嫣儿怀了我未婚夫的孩子,她想嫁入侯府,就这样。”瑾宁声音平静无波地道。
寂静在黑暗中慢慢蔓延,良久,霍迟安才道:“义父说过,侯府未来的主母,只能是你。”
这话,像是安慰,但是,听声音却又没什么感情。
瑾宁不置可否,但是还是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遂无话,晖临已经睡着,却一直抓住瑾宁的衣袖。
到了天色发白,便见小黑窜了进来,山贼应该是鸣金收兵了。
“我们得马上走。”瑾宁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几乎缩成一团的筋骨,“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估计今晚山贼今晚会转移,将军要马上回去带人来剿匪。”
霍迟安俊美的面容笼了一层冷凝之气,“走吧。”
他抱起晖临,三人带着一条狼开始缓慢地下山。
瑾宁的伤势不算要紧,但是,走山路还是比较艰难,伤口挪动就扯痛,出血,不过才走一里路,手臂和小腿的位置已经血淋淋了。
“我背你吧。”霍迟安拉住她的手,脸色淡淡地道。
瑾宁摇头,“这点小伤不碍事。”
霍迟安放下晖临,拉她坐下来,“我再帮重新帮你包扎一下伤口,这样走路好走一些。”
最严重,就是小腿的剑伤。
瑾宁也不避忌,坐下来掀开裙摆拉起裤管,左小腿整个肿了起来,伤口很深,大约一截手指长,皮子外翻,还渗着血。
“伤得这么严重,你为什么不说?”霍迟安的声音裹挟着薄怒。
“这伤算什么?”瑾宁笑了笑。
霍迟安很少和女子相处,但是也知道女子对疼痛的忍耐程度,他见过一位小姐,不过是手指破了点儿皮,就想要死一般的大呼小叫。
她伤成这个样子,竟连吭都没吭一声。
他割下自己的衣袍,为她慢慢地包扎伤口,洁白的小腿四周,还有几道小小的伤痕,是被剑拉过擦伤,不大要紧。
瑾宁背靠着树,看着他专心致志地为自己包扎,心里很是感慨。
在她看来,他和她都是一缕孤魂。
两个本来已经死了的人,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拉了回来。
匪夷所思。
她想起前生的事情,有些担忧,前生,霍迟安死于战场,那么,这一生还会是这样吗?
或许不会了吧?至少今生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她不会再跟李良晟出征,那么他就不会因为救她而死。
她这般宽慰自己,但是,却总觉得心头笼了一层阴影,脑子里不断地想起他前生死前的一幕。
两军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是生死之战了,无路可退,只有杀出去才有生机。
战场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断手断脚甚至一刀被人砍下头颅的,触目可及。
李良晟被敌军围困,杀不出去,她从马背上飞身而去,提了他上马背,马儿受惊,倏然便跑,李良晟被颠了一下,双手往她的后背一推,竟把她推了下去,她陷入危险之中。
本以为必死无疑了,却见一把大刀挑开了敌军的长矛,一只大手拉起她的手臂,把她抛了出去,她惊慌回身,却看到他的胸口被一支长矛穿过,鲜血飞溅而出。
她忽然想到了一点,其实前生她也想过,但是那念头不过是转瞬即逝。
李良晟不是被马儿颠簸而不小心推到她,他是故意推她下马,引开敌军好自己逃去。
她闭上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恨意窜上脑子。
那样自私胆小卑鄙恶毒的男人,她竟然傻乎乎地爱了五年,还不惜为他去死。
“痛?”霍迟安听得她抽气的声音,抬头看她问道。
却见她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那一闪而过的,是杀意?
瑾宁收敛了神色,“不,只是忽然想起一些让人很生气的事情。”
霍迟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眸子里却多了一分深思。
“你的伤要紧吗?”瑾宁看他的肩膀上染了血,问道。
“不碍事。”霍迟安站起来,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殷红,“皮肉之伤。”
瑾宁知道他很能忍受痛楚。
前生有一次他受了箭伤,箭从腹部穿插而过,军医为他治疗拔箭的时候,因止痛药不足,战事又吃紧,因此,只能生生地拔箭,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可是带倒钩的箭啊。
一路下山,晖临世子都很听话。
霍迟安的马就拴在山脚的小树林里,他道:“你骑着我的马先带晖临世子回去。”
两人同骑,马儿也能承受,可这一路回去是官道,多少人看着?他不好伤了瑾宁的名声。
流言蜚语的殇,他深有体会,虽然如今已经不大理会,可他了解其威力。
母子历劫重逢,自然少不了一番激动。
安抚好了晖临,又叫人入宫请了御医,晖临世子便被奶娘抱下去了。
平安公主坐下来,感激地看着瑾宁,“你救了晖临,便是本宫的恩人,你要什么赏赐,或者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瑾宁微微一笑,“公主客气了,小女确实有一个要求。”
“说,尽管说。”公主依旧很激动,眼底眉梢都跳跃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瑾宁吞咽了一下几乎粘稠的唾沫,“公主请赏口水和两个包子,从昨天到现在,一口水,一粒米没下过肚子,又渴又饿的。”
公主惊愕,连忙就吩咐人张罗起来。
不过片刻,先上了茶水,再一盘盘精美的点心端上来。
瑾宁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块点心,总算觉得体力慢慢地恢复了。
“伤势要紧吗?”公主关切地看着她,问道。
“不要紧,公主放心,已经包扎过。”瑾宁站起来,“公主,我得回府了,我一晚不归,父亲该担心了。”
“你叫瑾宁,是吗?本宫记得守业有个从庄子里回来的女儿,是你?”
“是!”瑾宁回答说。
站在公主身边的婆子微微吃惊,定定地看着瑾宁。
公主请她再坐下来,“瑾宁,本宫已经命人请了御医,你先在这里等着。”
婆子上前,在公主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公主错愕,随即大怒,“谁说的?”
“外头的人都在说。”婆子轻声道。
婆子方才虽然低声说,但是瑾宁却还是听到了,她也很错愕,“外头说我私奔?”
婆子不曾想她听到,便讪讪地道:“三小姐,外头的人说您昨天被一个男人带着离京,私奔去了。”
瑾宁道:“我昨天被人迷魂带出去的,一路带到狼山,被关押在地牢里,也是在那里发现了世子,后得陈靖廷将军相救,这才能安全下山。”
“靖廷?”公主一怔,“他呢?”
“将军已经去点兵上狼山剿匪,具体情况,公主可问将军。”瑾宁再站起来,“如果说外头这样传我,那父亲想必也信以为真,公主,告辞!”
公主也站起来,“瑾宁,需要本宫帮忙吗?”
瑾宁深深地看了公主一眼,“不,公主,想必父亲最终会相信我的。”
说完,她急急转身走了。
瑾宁并不知道的是,在她被传与人私奔之后,侯府已经迅速来退亲了。
她回到府门口的时候,江宁侯夫人与李良晟刚好走出来。
前生她投进烈火中的时候,看到她的婆婆江宁侯夫人那张得意残毒的笑脸,这一张笑脸,即便是重生之后,她也无时无刻不铭记心头。
种种记忆,在脑海中泛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眸光相接的那一刻,江宁侯夫人眼底的是厌恶,而瑾宁眼底的是仇恨。
长孙氏亲自送江宁侯夫人和李良晟出来的,见到瑾宁,她愕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瑾宁,你回来了?”慌乱过后,她随即想到,婚事已经退了,就算她回来,也破坏不了嫣儿的姻缘。
李良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呸了一声,充满鄙夷地道:“不要脸!”
瑾宁淡淡地道:“一个躲在娘亲裙底下的窝囊废,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李良晟气得脸红脖子粗。
江宁侯夫人脸色一沉,呵斥道:“良晟,怎么说话的?母亲什么时候教过你像那些粗野市井之徒这样说话?”
她走到瑾宁的面前,扬起了和蔼亲切的笑容,只是眸子却异常冰冷,“瑾宁,你这孩子,若不喜欢良晟,说出来便是,侯府和你父亲总不能勉强你。”
两人相距不过一尺距离,瑾宁伸手就能掐住她那白皙细长的脖子。
她没有这样做,垂下眸子,敛去眼底的杀意,“你们是来退亲的?”
江宁侯夫人微笑道:“退亲了,对你和良晟都好,你始终于侯爷有救命之恩,以后两家还是会来往的。”
瑾宁唇角慢慢地勾起了一丝残冷的笑容,“夫人说得对,以后,我们一定会来往的。”
江宁侯夫人还以一笑,转身而去的眸光却是轻蔑到了极点,撂下一句话,“转告你父亲,之前抬过来的文定之礼,就不收回来了,便当你救侯爷的谢礼。”
听这句话,看来退婚之事,是她与长孙氏两人商定了,父亲并不在府中。
瑾宁看着江宁侯府的马车离开,才慢慢地转身看着长孙氏。
长孙氏嘴角得意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敛,回头吩咐下人,“去衙门告诉国公爷,说三小姐回来了。”
管家走出来,看着瑾宁狞笑了一声,“三小姐还真敢回来啊?”
瑾宁淡冷一笑,“为什么不敢?”
长孙氏一改之前伪装的温和,冷冷地道:“不知羞耻,简直丢尽了国公府的颜面。”
瑾宁凑近长孙氏,口气森冷地一笑,“是吗?”
她累得很,也懒得废话,径直回了梨花院,倒头就睡。
梦中,噩梦缠绕,经历了狼山一劫,思绪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醒来了。
“海棠!”她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她起床走出去,见石榴走进来,她问道:“海棠呢?”
石榴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她心中咯噔了一声,当时海棠是先去了督查衙门的,出事了!
她在狼山的时候,因着情况紧急,没想过海棠会出事。
她目赤欲裂,一把揪住石榴的衣裳,“说,海棠在哪里?”
石榴不妨她忽然发难,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国公爷把她关在柴房里。”
瑾宁推开她,跑了出去。
踢开柴房的门,瑾宁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圆润姣好的面容,如今已经肿胀难分,额头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呼吸很微弱,用奄奄一息形容不为过。
瑾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弯腰蹲下,轻轻地抚摸着海棠的脸,哑声喊道:“海棠!”
海棠慢慢地睁开肿胀的眼睛,看到瑾宁的脸,她努力地撑起头,喉咙咯咯作响,眼泪哗啦啦地落下,伸出手抓住瑾宁的衣袖,死死地攥住,“小姐……小姐,奴婢对不起您……他们,逼奴婢……管家抓了奴婢弟弟……”
“不要说了。”瑾宁轻声安抚,“没事,我回来了,不要说话。”
瑾宁抱着她走出去,管家带着两人在外头拦阻,冷然道:“三小姐,国公爷有令,要关押她等三小姐回来一同处理,所以你不能带走她。”
她本该是受万千宠爱一身的,却最终成了无人在意的孤儿。
“送我回益都吧!”颜悦熙侧头看着他,脸色依旧苍白,“父亲见不到我,不会心烦意乱。我在益都,过得很好。”
“别说傻话,父亲不会送你回益都。”陈国公心情十分矛盾,这个女儿确实被他仇视了十几年,可看着她那张脸,哪里还仇视得起来?没了那些脂粉遮蔽,她酷似生母。
她晕倒之前说的那句话,就像剑一样刺向他的胸口。
“庄子里头,我养了一窝鸡,一群山羊,十三头牛,还有五匹高大的骏马,有奶娘,有海棠,有花,有我种的菜,有一片片的麦子高粱,我会骑马,舞剑,喝酒……我爱益都的瑶亭庄子,我不舍得离开,可管家来了,他说父亲想念我,想我陪在身边,他老了……”
颜悦熙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是想做戏,可到最后发现说的都是心底的话,前生就是这样。
她一直从没割舍过这份父女亲情,否则,前生就不会听信长孙氏和张妈妈说的去做,来讨得父亲欢心。
尤其,尤其她还曾经做了母亲!
她轻轻地叹息,眸光幽幽地看向帐顶的花纹,“我回来了,才知道原来管家撒谎!”
她说得很讽刺,却又说不出的悲凉。
陈国公心底是震撼的,但是,面上并未流露几分。
他方才就在外头,听着她在噩梦里哭得撕心裂肺,他从不知道……
他敛了敛眸子,说:“武靖将军已经入宫向御医为你讨要销服丹治疗你的伤势,至于海棠说张妈妈下毒之事,为父会调查!”
颜悦熙一动不动,甚至表情都没有,仿佛压根不在乎。
她从父亲眼底看出了一丝怜惜,这是前生从没有过的。
亲情,是要在她歇斯底里花光心计之后,才能获得那么一丁点儿,那么,她就不会稀罕了。
她闭上眼睛,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能告诉父亲,是谁教你学武的吗?”陈国公问道。
颜悦熙没有搭理,她不能搭理,她要比任何人都生气愤怒,要让他觉得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只要他在衙门里说张妈妈下毒谋害主子,她便不被追究。
杀张妈妈,是立威,也是泄愤,更是宣战,小打小闹,从来都不能震慑人,只会激发对方的斗志。
要出手,就得狠!
良久,听到他起身出去的声音。
颜悦熙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疲惫之意。
她从来不是擅长勾心斗角的人,在庄子里的时候,她认为没什么事不能以打一架来解决的。
她其实未必会败给长孙拔,可她还是不得不用苦肉计,但凡她在这个家中有任何的依靠,何至于此?
本来只是想把长孙拔牵连在下毒之事里,却没想到他会和陆瑞轩一同回来,牵连长孙拔颇费周章,所以,她干脆就用苦肉计离间两人。
前生和今生之事,在心头交织翻涌,恨得目赤欲裂。
血气涌上,她吐了一口鲜血,又沉沉地昏过去了。
再度醒来,便感觉嘴里有甘甜的味道。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海棠那张担忧焦灼的脸。
“小姐醒来了!”海棠惊喜地道。
一道阴影笼罩在颜悦熙的头上。
她抬眸看,是一张略带峻冷的面容,陆瑞轩。
“感觉如何?”他问,声音没有什么感情起伏。
“好多了!”颜悦熙扯了一下嘴角,凝望着他冰冷的俊颜,“听说将军入宫为我讨要销服丹,谢谢。”
销服丹是宫廷疗伤圣药,听闻还是当今母后皇太后亲自研制的。
“你是义父的恩人,这是本将该做的。”陆瑞轩淡淡地说着。
“嗯!”颜悦熙没说什么,只是让海棠扶她起来。
陆瑞轩拱手,眸子如深潭般瞧不出感情来,声音淡漠,“既然三小姐没事,本将就先告辞!”
一路入宫,他反复想起进门之后看到的一切,长孙拔出掌之前,她其实虚晃了一招,诱长孙拔出狠招,她是故意被长孙拔打中的,不管出于什么心思,她擅长心计。
他一贯不喜这种内宅争斗,更不喜这种爱争斗的女子。
看着陈武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外,颜悦熙沉沉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扬起眸子问海棠,“外面怎么样?”
海棠为她的后背塞了一个软枕,道:“小姐您晕倒之后,国公爷很生气,调查下毒之事,也请了大夫来验查饭菜,证实下了断肠草汁,张妈妈的尸体被丢了出去,夫人也被斥责了一顿,小姐,我们赢了。”
颜悦熙脸上浮起一抹冷笑,“赢?没那么快!”
海棠微微一怔,“夫人以后也不敢刁难您了,而且,国公爷下令从府外找几个人来梨花院伺候,张妈妈也死了,我们再不必受张妈妈的气了。”
“张妈妈算什么?她不过是长孙氏的爪牙,像张妈妈这种货色,长孙氏身边多了去了。”
海棠刚轻松的脸又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
颜悦熙眸子里笼了了一层冰冷,“不要紧,我们慢慢来,一个个地来。”
长孙氏在府中,可还有一个靠山啊。
那就是老夫人,她的祖母。
长孙氏可以从姨娘抬为夫人,除了长孙氏的娘家忽然崛起之外,这位老夫人也是功不可没。
老夫人如今在南国,在她的小儿子处暂住,不过,很快就会回来了,还把她的二叔二婶给带了回来。
前生,她们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那才是她前生真正悲剧的开始啊。
一个乡下回来的野丫头,不懂得内宅斗争,不懂得人心险恶,只一心欣喜,自己终于有家人了,愚蠢得连母亲的嫁妆,都双手奉上。
海棠轻轻叹息了一声,“其实小姐您长得比表小姐好看,国公府家世又比将军府好,也不知道江宁侯府为什么喜欢表小姐,不喜欢您。”
瑾宁淡冷一笑,当然,她颜悦熙只是个乡下回来的野丫头,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待见,且国公府看着是侯爵府邸,可也不过是父亲早年立下军功论功行赏的,那一年,光是侯爵就封了十几人,非世袭,食邑也就那么丁点儿,加上如今父亲在朝中也不得力,在督查衙门更是得罪了不少人,几乎没有人脉可依仗,跟炙手可热的长孙将军如何能比?
她前生的那位婆婆,眼睛是长在额头上的,怎么看得起她这个所谓国公府三小姐?
瑾宁却道:“不,晖临世子病了,将军先送他回城,且我带着他,若有险情,我无法应付。”
“那你如何回去?”霍迟安问道。
瑾宁微微一笑,“那么近,我便是走路也很快。”
霍迟安俊美的眉目轻轻一蹙,摇头,“不行,你的脚有伤。”
晖临拉住瑾宁的衣袖,看了看霍迟安,紧张兮兮地道:“姐姐,我不要你走。”
瑾宁愕然,抬头看了霍迟安一眼,见他紧绷着脸,冷峻阴沉,难怪晖临会怕。
她笑着安慰晖临,“别怕,将军是好人,您不记得了吗?昨天是他救了我们的。”
晖临却还是死死地拉着她,因发烧而绯红的小脸蛋十分固执,“姐姐送我回去。”
瑾宁为难地看着霍迟安,“将军介意与我同乘一骑吗?”
霍迟安确实也不放心她单独送晖临世子回去,既然她这样提出,便道:“我没什么介意不介意,倒是你,若被人看见,你的名声不好听。”
瑾宁淡淡一笑,“名声?我从不在乎!”
霍迟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会有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虽然已经议亲了,可名声若坏掉,却是有可能被退亲的,且义母……
“将军若不介意,那就走吧。”瑾宁已经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阳光在她的身后攀爬起来,淡淡的光圈笼罩着她的头顶,笑容明媚中却蕴含着一丝他看不懂的苍凉。
他始终有一样想不明白的,如果抓走她的人和抓走世子的人是同一个,为什么会对她下手而不是对国公爷的儿子下手?
京中人人都知道,国公爷对这个女儿不甚看重。
而她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觉得,她至少心里有数的。
当然,他更想不通的是,他的马从来都不让除他之外的人骑,靠近都得发脾气,却就这么让霍迟霓顺顺当当地骑到了马背上。
因她先与晖临坐在了马背上,他上马的时候就比较狼狈了,至少,得确保不碰触到她。
可也不可能,马鞍就这么点大,她虽努力靠前,可他坐上去之后,两人的身子还是紧贴着。
至于晖临世子则是双手抱着她的脖子,不占什么位置,还是显得很窄小。
他撕下衣袍,递给瑾宁,“你把脸包着,至少别让人认出你来。”
瑾宁道:“我不介意的。”
霍迟安淡淡地道:“至少,我得顾念良晟的面子。”
瑾宁眼底闪过一丝异样,霍迟安其实知道李良晟不喜欢他,至于他对李良晟的态度,也仅仅是做到了兄长该做的,但是他心底怎么想,无人知道。
瑾宁依照他的吩咐,把脸蒙着,才开始缓慢策马回城。
他的伤势其实比瑾宁的重,瑾宁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味,还有淡淡的沉水香味道。
世子的身子越发的滚烫,这让瑾宁很着急。
“马儿如果吃得消,就快一些吧。”瑾宁道。
“我是怕你吃不消,你有伤。”霍迟安淡淡地道,而且马儿一旦跑得快,两人就没办法努力保持距离。
虽然,同在马背上,也没什么距离可保持了。
“世子高热,得马上看大夫。”瑾宁伸手触摸了一下晖临世子的额头,吓了一跳,“真的要快了,迟则怕出事,我不碍事,这点伤算什么?”
霍迟安闻言,扬鞭落下,马儿疾驰而跑。
他这匹马,是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真跑起来,速度很快。
城门依旧严密封锁,霍迟安的骏马在城外扬起了满天尘埃,这位皇帝身边的新贵,谁不认识?就算不认识他,也认得那匹进贡来大周一年却无人能驯服最后却被霍迟安驯服的汗血宝马!
那宝马,可是巡城过几圈的。
城门的守卫让开一条道,让他的马儿飞快通过。
刚好,长孙拔带着人巡城至此,与霍迟安擦肩而过。
瑾宁是蒙着脸,且世子趴在瑾宁的肩膀上,背对长孙拔,不过须臾就过去了。
长孙拔策马停驻回头看,霍迟安的马已经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方才经过的,是霍迟安?”长孙拔问身边的兵士。
“将军,卑职没看清人,但是,看马儿,应该是。”兵士回答说。
长孙拔冷冷地道:“虽是皇上看重的人,却也不能这般嚣张霸道,在城内策马狂奔,怎就没御史参他一本?”
同为武将新贵,长孙拔对霍迟安很不满,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他总不信在战场上霍迟安立下的军功没有江宁侯的手笔。
江宁侯是有心栽培他。
否则,哪里有他今日的得意?
“将军,谁敢参奏他?听说龙太后对他十分看重,也难怪,他的生父,可神鹰将军陈子忠,义父又是江宁侯,无论是陈家,还是李家,都家世显赫,也是三朝元老。”
长孙拔脸色沉沉地策马前行,家世一直是他最薄弱的,他祖上最厉害的那位伯祖父,最高也只是城门五品武将。
而他自己,也是承了这位伯祖父的人脉,才能分配到城门,后来几经辗转,又托了人事,再用了一些手段才进入北营。
公主府,严密防守。
霍迟安的马匹停在了公主府门口,然后翻身下马,对瑾宁道:“你带世子进去,本将回去点兵。”
“将军小心!”瑾宁知道时间紧急,山贼或许会转移,若不抓紧点兵上去,就会扑空,再找就难了。
霍迟安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
他策马转身,又回头看了瑾宁一眼,看她走上台阶,这才放心策马走。
“何人?”公主府的守卫拦住了瑾宁,厉声问道。
“国公府霍迟霓带晖临世子,求见公主和李大人!”瑾宁道,她想让晖临转身看着守卫,但是晖临已经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着了,趴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守卫听得此言,立刻转过来看,惊道:“世子?”
随即,他大喊,“快,禀报公主,世子回来了。”
立刻有人围了上来,也有人往里冲。
“能先请大夫吗?世子发热。”瑾宁道。
瑾宁被一大堆人拥簇进去,在正厅里坐着,她的手臂酸楚得几乎麻木,但是,晖临却还没醒来。
等了片刻,便见一名四十多岁的华贵妇人跌跌撞撞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仆妇。
“晖临!”华贵妇人进门,看到瑾宁和晖临,眼泪就落下来了。
瑾宁抱着晖临站起来,她认得平安公主,虽然她如今憔悴得不成形。
“参见公主。”
平安公主冲她点头,然后一手抱过晖临世子,晖临转醒,待看清平安公主,忽地哇一声大哭出来,“娘,娘,我被坏人抓了。”
打了张妈妈的下场,是晚上没有饭吃。
海棠去厨房问了,厨房说夫人下令,梨花院上下,今晚不供饭。
梨花堂除了海棠和张妈妈,还有三个洒扫丫头,连带她们三个也没饭吃。
她们之前本来就只听张妈妈的话,如今慕千凝连累得她们没饭吃,自然有怨气。
海棠担心地对慕千凝道:“今晚不给开饭,明天若也不给,怎么办才好?”
“告状!”慕千凝钻在柜子里不知道找什么东西,鼓捣得咚咚作响。
“告状?国公爷不喜欢人家告状。”海棠轻声道。
慕千凝终于从柜子里钻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条鞭子,道:“总算找到了。”
海棠看着她手里的鞭子,“这不是从益都带回来的吗?夫人说女孩子家不得动武,会被人耻笑,所以您一直放在柜子里呢。”
慕千凝把鞭子别在腰间,“小海棠,女孩子家不动武是好的,可若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还不动武,那就是愚蠢,死了也没人可怜。”
前生,她就是这样。
“不过,”慕千凝微微一笑,扬了一下鞭子,“对付吃饭的问题,倒是不必动武的。”
海棠惊诧地看着她。
“出去打听一下,看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慕千凝掐了她的小脸颊一下,“父亲回来,告诉我。”
“小姐您到底要做什么?”海棠不解地问道。
“去,哪里那么多废话?”慕千凝坐下来,慢慢地弄着鞭子上的刺,这是师父送给她的鞭子,鞭子手柄部分,刻着她的名字。
吾徒瑾宁!
前生,她也是在嫁入李家之后,才知道师父的身份。
李良晟不喜欢师父,因此不许她跟师父来往,她竟还傻乎乎地听了他的话,断了与师父的往来,让师父伤透了心。
记得初初成亲那会儿,师父不知道她的态度,带了一大堆的礼物前来拜访,被她晾在了正厅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后来,李良晟去告诉他,江宁侯府不与他这种人来往,她当时躲在外头,看着师父那张失望到了极致的脸,如今想起,还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刮子。
沉溺在前生往事中,她几乎不能自拔。
半个时辰之后,海棠回来,“小姐,国公爷回来了,如今在永明阁呢。”
慕千凝慢慢地站起来,“随我过去一趟。”
“是!”海棠虽然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但是觉得小姐一定是有打算的。
慕千凝知道父亲若回来得晚,长孙氏是一定会为她预留夜宵的。
既然梨花院不开饭,那她就去蹭饭。
陈国公如今任职督查衙门的副监察使,督查衙门前身叫八扇门,是专门查办贪官污吏的,最近皇上下了旨意,要揪出福城贪污的官员与京中那些官员勾结,因此,陈国公都是早出晚归。
衙门管饭,但是伙食不好,督查衙门以身作则,反腐倡廉,伙食上是得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长孙氏心疼夫君,所以总会备下汤水也夜宵等着他回来吃,陈国公也习惯了每天回来,都会先去永明阁吃了夜宵再到书房里去。
长孙氏见他回来,一边迎上去伺候他脱了外裳,一边吩咐人去端饭菜汤水。
“刚刚进来的时候,便听得初三说良晟与陈侍郎夫人来过,”陈国公坐下来,用旁边的柚子叶水净手,然后问道,“有什么事吗?”
长孙氏把他的外裳挂在了衣架子上,微笑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过府坐一坐。”
“嗯!”陈国公也没再问,接过令婆子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瑾宁婚事如今定下来了,只等侯爷回来便成亲,柱儿那边,你也得抓紧点办,他到底是哥哥,不能被妹妹抢了头。”
长孙氏闻言,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国公爷可曾探听过靖国候那边?靖国候的女儿瑞安郡主今年刚及笄,若能说下这门亲事,对柱儿的前程大有裨益。”
陈国公摇头,“不,不要想,柱儿什么人品德行?配得起瑞安郡主吗?瑞安郡主可是母后皇太后的心头肉,咱柱儿能入得了皇太后的眼?”
长孙氏撇了一下嘴,“那瑞安郡主刁蛮,也不是那么好说人家的,再说,咱柱儿哪里差了?”
陈国公冷下脸来,“你儿子哪里差你不知道吗?叫你别肖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便是。”
下人端了饭菜上来,陈国公见她还想说,便冷冷地道:“够了,不要再说。”
“是!”长孙氏无奈地道。
陈国公刚吃了一筷子肉,便见一道身影飞快地闪进来,随便福了福身叫了一声父亲就坐下来。
陈国公抬头,微微一怔,瑾宁?
“父亲,”瑾宁扬起了眸子,“您这里有三道菜一个汤,能分女儿吃点吗?”
长孙氏连忙道:“瑾宁,你饿的话母亲命人给你做,这些饭菜,是做给你父亲的。”
瑾宁淡淡地道:“不麻烦了,父亲想必是吃不完的。”
陈国公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长孙氏,眼底有不悦之色,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扬扬手让令婆子去取碗筷。
令婆子只得去取碗筷来。
这顿饭,陈国公没说什么,瑾宁也没说什么,只一味埋头苦吃,她吃得风卷残云,像是饿疯了,但是也没太过火,三道菜都只吃了一半,另外那一半她没动。
陈国公吃了几筷子就停下来看着她吃,等她吃完,便淡淡地问道:“今晚这么饿,没吃晚饭吗?”
瑾宁用手绢擦了一下嘴角,喝了一口茶,站起来冲他淡淡笑了笑,“打了张妈妈,夫人下令不许我吃晚饭,估计这几天也不会有,明天晚上,女儿再来。”
“慢着!”陈国公眸色沉了沉,看着这个平日不敢和自己说话的女儿,“你为什么打张妈妈?”
瑾宁凉凉一笑,“因为我不同意做李良晟的平妻。”
“你为什么要做李良晟的平妻?”陈国公声音扬高,有了一丝愠怒之气。
长孙氏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道:“瑾宁,你别胡说,谁让你做良晟的平妻?是嫣儿做平妻,你是正室。”
瑾宁看着她,“是吗?可你们今天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说嫣儿有了李良晟的孩子,要我让位给她,我不同意,你们指责我刻薄无情,不知道为父亲的处境着想,说如今长孙将军深得帝宠,父亲亟需拉拢,回到梨花院,连张妈妈都说我不识好歹,我不敢跟你们动手,还不能打一个婆子了?不过,显然是不能的,至少打了这个婆子,我这个嫡出的国公府小姐,便连饭都吃不上。”
陈国公静静地看着她,道:“以后谁欺负你,你告诉父亲就是。”
瑾宁笑了,“不必,谁欺负我,我欺负回去就是。”
说完,福身就走,压根不跟长孙氏辩解地机会。
瑾宁慢慢地扬起血红的眸子,“滚开!”
管家阴恻恻地笑了,“三小姐,这国公府,还是国公爷在主事,不好意思,我只听国公爷的吩咐。”
“我再说一次,退开!”瑾宁的声音裹挟着强大的怒气。
管家却浑然不怕,甚至像是故意挑衅瑾宁,“我奉命办事要海棠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三小姐放下海棠,我便退开。”
瑾宁抽出流云鞭,凌空就挥过去,鞭子直直落在了管家的头上。
管家不躲不闪,血沿着他的额头留下来,却是无比的狰狞,“三小姐,这一鞭,我会讨回来的。”
他慢慢地退开,活像方才拦阻只是为了挨这一鞭子。
瑾宁知道这些人的手段,盛怒之中,她也浑然不在意。
她抱着海棠回了梨花院,刚安置好,便听得外头传来急乱的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国公爷,奴才也阻拦了,但是三小姐二话不说便用鞭子打人……”
是管家的声音,正委屈卑微地告状。
沈桑宁走出去,倚门站着,看着自己的父亲和长孙氏率着一众家奴穿过拱门进来。
“父亲!”她静静地说,脸上是重伤过后的苍白,一双眼睛却异常的锐利。
“你还知道回来!”陈国公脸上尽然是震怒之色,盯着瑾宁,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来。
“这里不是我的家吗?”瑾宁凉凉地笑了,眸光落在他身后的那一群人脸上,长孙嫣儿也躲在长孙氏的身后,露出得意的眸光,“这么多人来我梨花院啊?这可是我从庄子回来之后从没有过的事情啊。”
陈国公怒道:“一晚上,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
瑾宁懒散地笑了笑,拖着半瘸的腿走过去,“你说我做了不要脸的事情,便是定了我的罪,还何必问?
陈国公的怒火上来,长孙氏连忙安抚着,“国公爷暂不要动怒,瑾宁这孩子倔强,若是硬碰硬,反而不妙。”
陈国公沉了一口气,终究是慢慢地开口了,“侯府那边今日来退婚,但是看在你曾救过侯爷的份上,我会说服他们容纳你入门为妾。”
沈桑宁捏着手,指尖发白,“妾?正妻我都不做,还会嫁给他做妾?”
看来,是巴不得找侯府那边销掉她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了啊。
“由不得你!”陈国公声音沉了沉,怒气又几乎压不住了,“先不论你昨天之罪,张妈妈之事,论起来,她罪不至死,好歹伺候了你两年,且也是你母亲派过来的人,因一点小事你便杀了她,何等歹毒?”
沈桑宁嗤笑,伤口疼得很,嗓子像是被火烧一般,“我只有一位母亲,她已经死了,如果父亲觉得我杀了张妈妈太过,便送我到衙门去,让衙门的人断个分明。”
“你不可理喻!”陈国公的怒气也上来了,素日他就是个威严的人,如此放低姿态,全是因那日她指责,让他想起愧对亡妻,“如此胡搅蛮缠,半点道理不通,你还好意思搬你母亲出来?你只给她丢脸!”
沈桑宁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扬起略悲哀的眸子,“是啊,我也不愿意提母亲的,可我有什么法子?若不提母亲,父亲会念这份父女亲情吗?若您不念,我在这个国公府,如何活得下去?一个奴才,都敢在我的饭菜里下毒,一个姨娘上来的继母,也能随便安排她娘家侄女去霸占本来属于我的位子,我无所依仗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死了的生母和一个从不把我放在心上的父亲。”
她慢慢地靠向身后的树干,装作看不见他脸上的惊怒之色,继续道:“如果母亲还活着,见我今日的遭遇,不知道会怎生心疼?只是,若我母亲还活着,我又怎会沦落至此?”
陈国公冷硬地道:“你同意不同意,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你私德败坏,与人私奔,侯府能容纳你为妾,已经是你最好的出路,你私奔之事,我已经花了银子叫人掩饰,过一两年便无人记得,你最好不要再闹事丢我的面子。”
沈桑宁淡漠地道:“如今退婚,你的面子尚且能保住,否则,我大闹婚宴,捆了父亲上花轿的时候,侯爷和父亲的面子都保不住。”
陈国公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敢?”
沈桑宁神色不动,“杀人我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才想明白,既然我委屈顺从,也得不到你的认同,还不如反他的,便是死,也死得恣意潇洒。”
陈国公想不到她竟是这般的倔强,努力积压着的狂怒终于爆发了,厉声道:“态度嚣张,不服管教,看来你母亲还真没说错你,本来你若乖乖接受安排,嫁入侯府为妾,我便把你昨晚那不知羞耻的事情翻过去,可你这般嚣张跋扈,若不请家法,岂不是叫人笑话我国公府庭训不严?”
沈桑宁扬起桀骜不驯的眸子,冷笑一声,“父亲知道我昨晚没回来,如今见我一身的伤,却也不问我是不是受了委屈,反而先与我虚与委蛇,逼我答应做妾,我不愿意,才问罪于我,真是好父亲啊!”
她站直了身子,比他矮了半个头,眼底尽然是讽刺之意,“我昨晚若是死在了外头,岂不是更顺遂了你的心愿?”
陈国公气得双手颤抖,“你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竟还不知悔改,口出狂言,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孽障?好,你说,你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沈桑宁凉声道:“我去了狼山,上了贼窝,还杀了几十个人,你信吗?”
陈国公哪里会信?狼山山贼为祸,所有人都知道。
他不禁大怒,“张口闭口,都是杀人,看来放你在庄子里真是错了,养得你这般刁毒狠辣的性子,学了几招花拳绣腿,视人命如草芥,还私德不端,有了婚约却勾人私奔,今日我就打死你,也省得日后为我国公府惹下大祸。”
说完,厉喝一声,“来啊,上鞭子!”
管家早就在外头候着了,听得国公爷吩咐,立刻就去拿鞭子呈上来。
陈国公甩了一下鞭子,便听得风声呼呼,他满脸厉色,指着沈桑宁怒问道:“跪下!”
沈桑宁腰背挺直,看来,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心底如冷风刮过一般的悲凉,眼底却渐渐地染了怒火,“不跪,你要么就打死我。”
她的鞭子,打谁都可以,但是,却不能打他。
这个生了她,却弃之不管的人。
原来即便历劫归来,她始终对他狠不下心来,有多退让隐忍,便有多渴望这份父爱。
打吧,打了之后,就再无羁绊,便算还了他生养之情,也不会再傻乎乎地渴望她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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